外甥的婚事

□方佳林

正月去妹妹家转了转，碰到了一桩让我不安也不快的事——外甥的小家庭出现了动荡，媳妇提出离婚，而且付诸行动，过年在娘家。我那妹夫已经去世，妹妹束手无策，外甥要么独自喝闷酒，要么与几个闲汉通宵达旦玩牌，孤儿寡母，家无家样，让我这个当舅舅的情何以堪！

我外甥长相不赖，家境也还过得去，而他的吃苦精神在90后中是极为少见的，也许与父亲过早离世有关。外甥中学是在我任职的学校就读，其时班上有一女生对他产生好感，外甥也与她黏黏糊糊。也许就因为早恋影响了学业，两人初中毕业没能考上高中。离校后两人还有来往，并且相约去浙江那边打工，长达两年之久。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对小夫妻模样。谈婚论嫁的年龄说到就到，我妹妹便正式上门提亲。这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岂料遭到拒绝，反对者不是对方父母，而恰恰是姑娘本人。

这次事变——确实是事变，知情者都深感意外——对我外甥来说，可谓晴天霹雳，自以为情根早已深种，咋会突然变卦？外甥并不属于傻乎乎的那种，读书没出息不是颟顸而是分了心。可时间不长，好像才半年左右吧，外甥就来请我去喝喜酒。姑娘自然不是曾经那位。如此草率、慌急，像是对前女友的报复。

自这位姑娘进门，外甥就格外地上心伺候，他原本学了一身修车的好手艺，马路边又有作坊，生意好得不得了，这会儿也关了门。妻说她有着缝纫手艺，不能坐吃山空。他就鞍前马后陪妻去外地让其施展手艺。遗憾的是妻手艺不精，老为厂家解聘。我这个舅舅曾提议他把丢掉的饭碗重新捡起。他说不能，先前的失误就在于没有着意去培养感情。不久后他们便有了一女娃。

我妹子对日子的期望值很高，也很饱满。妹丈走后，她没屈服于命运，只是儿媳老与她闹别扭。婴儿断奶后，我那妹妹二话不说，又再度做起“娘”来。然而，妹妹含辛茹苦的结果，是儿媳提出离婚，儿子破罐子破摔！

我这个舅舅无法置身事外。

坐在我面前的，不再是一个嘻嘻哈哈满脸稚气的小伙，倒成了心事重重的中年人，令人心酸。气氛凝重而沉闷。

外甥说：“离了好。”见我不回话，又说，“她跟我初中那女友没得比！”我说，可人家看不上你呀。坐杌凳的外甥头低了下去，搭在膝盖上。我接着说，这也很正常，女生在社会上会遇上比在学校里更优秀的男生，而男生则很难找到比在学校里更好的女生，男生的优秀要走向社会后才能显现，而女生走出校门则由憧憬走向现实。他大概没听懂我的话，说：“那时她说‘非我不嫁\’，她骗了我，我恨她！”我说，应该是你的某些缺陷浮出水面，她接受不了。譬如说，你脾气暴躁，还常酗酒，尤其是酒后的忘乎所以……外甥吃惊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她是多次责怪过我。可我现在不是改了许多了吗？”我说，你确实是改了不少。可你的这些欠缺，没有她的拒婚你也许还不当回事。我想她的心情也好不了，毕竟付出了一个姑娘最宝贵的一段光阴！现在，你这棵歪脖子树往正里长了，你应该感激她才是。外甥的头又压了下去，一会儿又愤愤道：“可眼下这个女人呢，我只差了没把心肺挖给她，太可恶了！”我说，其实，换个角度，你也不必一味怪罪于她，她也是在教育你……“她还教育我？”外甥叫了起来。

他是我外甥，我必须把话说明白。我说，是的！婚后两年来，你抛弃了自己的手艺，整天围着她转，把全部的心思、精力都投资在她身上，试问，这样的日子能长久？你要知道，夫妻是伴侣，可也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他人，一个理智的女人，是不会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没出息的男人的。你如此行事，即便她现在不离开你，将来也总会有一天要离开你。难道不是吗？

外甥愣愣地犟了一会头筋，蔫了，之后在纠结中头压得更低。我不是在安慰。安慰大多游离事理层面，说穿了是一种敷衍，是注射精神麻醉剂。他还很年轻，今后的路要自己走，他真的还需要成长。

就择偶来说，男人的标准里还有荒唐的成分，而女人则单纯多了，那就是优秀。外甥若能客观看待两个分道扬镳的女人，兴许就是走向优秀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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