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 新 忆 旧

过年是一年的结束，也是新一年的开始。孩提时最幸福的就是盼过年，那种虔诚的心情和迫切的滋味，如今每每想起仍激情满怀：穿新衣、放鞭炮、贴春联、吃粽子、逛歌会、给长辈磕头拜年要压岁钱，除夕夜追逐鞭炮燃放时的硝烟和震耳欲聋的响声，端着盛满爆米花的大碗和童年发小满村跑的质朴童趣，以及春节期间老少们进行陀螺比赛的热闹场景已深深地镌刻在记忆里，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乡情影像。还有那些脍炙人口描述春节的美文佳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遥闻爆竹知更岁，偶见梅花觉已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细细品读，余韵更绵长。

记得村里从腊月廿三小年起，家家户户便为过年忙碌起来：扫屋舍、购年货、添置新锅碗瓢盆等年节器具，农家所有活动都围绕辞旧迎新的主题。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除夕晚上吃过年饭后，父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敦促我拿出课本整齐摆放在兼作神台的米柜上，对着神台上长明煤油灯和袅袅香火青烟，我把语文课本从第一课读到最后一课，再到附录的生字表。然后拿出数学课本把加减乘除法口诀表、运算公式等顺读或倒背，把易出错的算术题反复重做以深化记忆。按父母亲的意思，在除夕新旧年交替之际勤奋读书，来年定会养成刻苦勤学的良好习惯，定会变得更“聪明灵醒”，学习定会考得高分。而此时父母亲也不会闲着，他们边干家务活边监督我读书写字。母亲在灶上煮粽子，还对着灶台上昏暗的煤油灯和旺亮火光穿针引线，娴熟地整着手中的针线活，她在对我们兄弟姐妹难得一年才能享有的新衣逐一检查，缝紧纽扣或剪掉露出的线头等。父亲则翻出木刨、斧头、锄头、犁头、柴刀、泥耙等农具，敲敲打打，反复打磨，擦抹干净，确保农具除旧迎新，祈愿来年农事兴顺。长大后我才知道，除夕之夜守岁是家家户户的“定律”，而我的守岁是在不停地读书和写字，朗读累了就默读，写字累了再朗读或背诵。整个守岁过程我都是在严父慈母监督中“书不离手”，而其他户人家“肉足饭饱”后早已酣然入梦。鸡叫头遍时，我们就开始燃放鞭炮，接着我还得继续看书读书。直到父母亲从热锅里拿出热腾腾的粽子摆上神台，续上香火。这时我才能停下来，大概是不能让我的读书看书影响新年首次给历代宗亲的供奉。随后父母亲热了肉菜，饭桌上开好糯香扑鼻新开锅的粽子，我们一家人围坐着吃了新年的“夜宵”后才上床休息，此时已是凌晨一两点钟。

大年初一早上我们还得天亮前就起来，在家门口燃放一串鞭炮后，父母亲会分发给我们兄弟姐妹每人一炷燃着的香火，打着手电筒到离家最近的岔道，各自在心里默默许愿新年最美好的一句话，然后屏住呼吸把香火插在路边。长大后每每想起这事都觉得滑稽可笑甚至愚昧至极，但那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和愿景，至于来年是否学有所成、是否牛肥马壮猪满栏、是否丰衣足食还得靠勤劳双手努力创造。从外面回到家后，父母亲便开始给我们分发“压岁钱”，每人十枚面值五分的硬币。在经济极其落后物质极度匮乏年代，五毛钱的压岁钱已不算少。记得有一年正月初一，我的一个童年发小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我们，他父母亲给压岁钱了，随后在上衣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枚面值两分的硬币给我们看。当时我想尽管两分钱的“利市”微不足道，但它却预示着我童年发小一家人对美好生活的愿景，我们也情不自禁地为他欢呼。因我每学期都领回奖状贴满家里神台两边的板墙，为家里挣不少脸面，父母亲每年春节都会另外奖励我一扎铅笔（10支）加一只铅笔刀或一支钢笔或一个新书包，且每年正月初一早上才“颁奖”，激励我的同时也鞭策兄弟姐妹。只可惜在此后我们成长的岁月里，因生活拮据，弟妹相继辍学在家劳动，以支持我继续苦读寒窗。这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在我人生的每一个进程中都烙下深深印痕。那时期，村里人无论贫穷富贵都会在正月初一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最好衣服，给家族中长者拜年祝寿，走亲戚看朋友，相互拜年，互道祝福，亲情友情，其乐融融。

过年写春联促成我毛笔字书写的“不解之缘”。我始终不敢说是写春联成就自己的书法爱好。书法即艺术，事到如今，生性愚钝的我总还停留在写毛笔字的层面。记得从读初中开始每年都自己写春联，村里人也常请我去家里写。还有就是村里哪家有婚庆酒席请我写字，我都乐意接受。记得从小学三年级时起，我就随刚上初一年级的大哥写宣传板报或标语。尤其是粉碎“四人帮”那阵子，村里把宣传标语的书写任务派给学校，老师召集毛笔字写得比较好的同学抄写。抄写内容大都是报纸上宣传粉碎“四人帮”的诗词和标语，抄好后分发全大队每户农户张贴在门口。我还经常被叫到大队部写墙报。那时班里每上音乐课，老师会提前交代我在整张大白纸上抄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雷锋好榜样》等要学的歌曲，到音乐课时挂在黑板上便于老师教唱。那时期，我和大哥经常要写毛笔字，父母亲街天（当时为七天一街）上街第一件事就是到百货商店门外排队买纸留在家里备用。我在初中、高中就读时每遇到学校举办墙板报比赛，班主任都会让我试试身手——常常是整版墙板报都由我毛笔抄写。1985年9月，我受命到乡中学当英语代课老师后，学校乃至乡政府的墙报抄写往往都落在我身上。虽然书写墙板报花费不少时间精力，而且也和每年无偿书写春联一样是“义工”，但每次书写都自然而然地给我带来书写上的进步。1999年底我调到县里工作后书写毛笔字还偶尔为之，2003年底调到市里后几乎成为过眼烟云。

蓦然回首时，双鬓早已爬满“冰霜”。一年又一年，时光悄然而逝，年轮在日益增长。随着改革开放取得的历史性伟大变革，人们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的生活几乎都像在过节。如今的年味渐渐淡了，盼过年的心情也在削减，更有甚者因生活工作压力而对过年产生“恐慌”：不愿看到车站广场拖着大包小包、水泄不通地等待回家的人流，还有高速公路上挤挤“相拥”“龟步”前行甚至长时间滞留的尴尬场面，再有就是互相攀比似的给小孩老人的红包“利市”钱无节制地向上攀升……诚然，岁月不会因心情而改变，四季依然周而复始如常轮回，日子还要一天一天地过，事情还得一件接着一件办，一年接着一年干。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让我们怀揣美好祝愿，放飞新希望，融入新时代，适应新要求，履行新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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