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倩
从《古船》到《你在高原》,从《独药师》再到新作《艾约堡秘史》,张炜先生笔下的那个荒野少年依旧勇敢探险且身手不凡。他向着文学的“深水区”勘探,永无止境。连续两个冬夜,我读完了《艾约堡秘史》这部长篇小说,拥有一种新奇清新又发人省思的双重精神体验:在淳于宝册、欧鸵兰、蛹儿、吴沙原、淳于芬芳等人的成长史中游走,于矶滩角的三角恋中伫足,在改革开放四十年暴富阶层的发达史中深思,我生发出一种感悟,仿佛看到投向精神世界的X光,那是心灵的回归,也是灵魂的净化。作者炉火纯青的语言艺术,成熟精巧的构思布局,四种文体的融汇交替,精神叙事的核心力量,丰富多姿的文学意象,无疑为阅读增添太多的审美愉悦和无穷回味。
从饱受屈辱的文学青年,到如今声名显赫的实业家,淳于宝册亲手缔造的狸金集团成为北方王国,他在一场与矶滩角小渔村的博弈中却陷入胜负难分的痛苦鏖战。淳于宝册遭遇多重精神困境,延续了作者以前作品中的灵魂救赎和人性观照,比如《古船》中抱朴的负重前行,《独药师》中季昨非“痴心的犯罪”,淳于宝册则是个更为特异的情种,他一生都在分裂中生活,面对的劲敌是“荒凉病”。
不得不惊叹,本书是一部绮丽动人的爱情史诗,“巨富以良心对财富的清算,勇者以坚守对失败的决战,女神以渔歌对流行的抵抗,白领以爱情对欲念的反叛”,均蕴含在“爱情”二字中,指向的是精神世界的持守,往更深层说,也是人与自然、社会之间的关系溯源:“在经历过近六十年风雨沧桑之后,唯有两性间的相吸相斥仍旧让他感到费解与好奇,他甚至认为人世间的一切奇迹,说到底都是由男女间这一对不测的关系转化而来,也因此而显得深奥无比……”张炜先生接受访谈时说,“用纯文学的方式写当下,很难”。同样,用纯文学的方式写当下的爱情,更难。而他那支愈磨砺愈坚定的金笔驾轻就熟,如云雀的歌声、咸湿的海风,如鸥鸟的俯冲、黑夜的白光,穿越功利而喧嚣的时代隧道,将荒野少年的跃动心灵附着在淳于宝册身上,所呈现出来的富足的苦难无不震撼心灵,从中可窥见“从匮乏财富到财富盈足过程中人性的撕裂”,映照出改革开放经济大潮中那些因财富激增而丧失方向的浪子。
两岁时父亲在家族械斗中去世,母亲带着宝册讨饭到老榆沟,母亲受辱投井自杀,宝册被孤老太太收养,他遭地痞欺辱,后得到李音校长庇护。很快时代的风潮裹挟而来,李音父亲李一晋涉案入狱,李音被隔离,宝册落入恶人钎子手中,那个血腥的夜晚成为不可抹杀的回忆。屈辱的记忆,成为不可承受生命之重,“艾约堡”就是他屈辱的标志。站在财富之巅时,他却无法占领小渔村以及海草房里的女人,获得心灵之恋,无法在商业帝国中寻找财富带来的安定与满足,走向心灵宁静,孤独帝王“最终煎熬在风烛残年里”,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灵魂病症,亦是时代浮躁症候群。两位陌生客人的到来,即吴沙原和民俗专家欧鸵兰,他们对财富和美色毫无兴趣,使宝册醒悟:荒凉病的病根原来是精神家园的失守。
狸金集团与小渔村之间的悬殊较量,淳于宝册与欧鸵兰、吴沙原的三角爱恋,都在资本机器隆隆的声响中被碾压而过。在灵与肉的奔跑、快与慢的转换、情与欲的争斗中,淳于宝册在历经小渔村之战后直面自己的成功、情爱、财富、罪与罚,他重新回到小书店,做嗜读的人、著作的人,跃动着当年那个赤贫讨饭的文学青年的青春光影。
说到底,淳于宝册的挣扎与忏悔,不只是代表暴富群体和富贵阶层,更多的是这个时代的忏悔与回望,从这种角度分析,《艾约堡秘史》就是一部民族的心灵史和精神史。书中有句话让我记忆犹新,“每本书都好比是锁闭精灵的小木盒,只要打开它,就有一次惊人的放飞。”淳于宝册的背囊中始终放着一本诗集,这就是他的精神重心所在。或许荒凉病还会在某天复发重来,但是,身边不断出现的“欧鸵兰”以及“二姑娘”的浪漫召唤,就像一束束强力迸射的精神X光,穿越物欲重重包围的精神城堡,照亮他的心灵,使病灶慢慢恢复,获得某种免疫,引他走向宽阔而迷人的金色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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