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忆黑儿

□龚大烈

记得，我家养过一条黑狗。爸爸起初在田埂上把灯笼花（蒲公英）移植到菜园的时候，遇见了一只无主的流浪狗，它身上几处黑毛被污泥痂结在了一起。它看到爸爸蹲着在撬灯笼花，竟然一声不吭地摇着小尾巴走到爸爸面前，鼻子嗅着爸爸的鞋子、裤脚，眼巴巴地望着爸爸。爸爸并没有斥退它，他回家的时候，小黑狗竟然也摇着小尾巴跟着回家了。

家里添一只狗，就要多耗费一些粮食。在那个全民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年代，这的确是个问题。爸爸说：“狗来富，猫来穷……”就这样，爸爸给小黑狗洗净了身子，它那一身黑毛就变得非常漂亮。我非常喜爱小黑狗，经常“黑儿黑儿”地把它唤来唤去。爸爸妈妈叫他“黑狗”，它是不理睬的。后来，爸爸妈妈也跟我一样叫它“黑儿”，它才会转过头，摇摇尾巴，或是张嘴“汪汪汪”地应答几声。

黑儿懂得搞好“邻里”关系。鸡回家时若被那一扇篱笆小门拦住了，它就会帮忙撞开小门，用一条腿支着门，让鸡进院子，很有绅士风度的样子，所以鸡们都不反感它，不会和它抢食。

黑儿慢慢地长大了，它威风凛凛的，很剽悍。晚上夜深人静时，它一听见响动，双耳竖立，双目凝视，随时做好防卫入侵的准备。白天，左邻右舍家来了人，它也多管闲事地叫得很凶；当我们家来了生人时，它也毫不留情，叫得让妈妈直骂它不懂事。让我们一家颇感自豪的是，如果家里来了客人，不管是远亲还是近亲，它都会欢天喜地给迎进来，翘立的尾巴摇啊摇，把它灿烂的心情展示得一览无余。为什么黑儿这么喜爱来客人呢？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家里来了客人，我妈妈定会煮好吃的，比如炖排骨、猪脚，炖鸡烧鸭什么的。在我们享受一顿丰盛的美食时，黑儿也肯定少不了享受到一顿好骨头。

黑儿很有“预见性”。记得二姐谈恋爱的时候，第一次媒婆带着男方到我们家里来，黑儿竟然不顾爸爸妈妈的呵斥，迎头就是一阵狂吠，让大家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把求亲的人让进家里来，吃过午饭送客的时候，黑儿竟然追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管不顾地“汪汪汪”大叫。这门亲事最终没搞成。后来，我现在的二姐夫第一次在媒婆带领下到我们家来作客时，黑儿竟出乎意料地亲近，又是摇尾巴，又是吐舌头，似乎来的就是我们家里的人。后来的事情证明，黑儿的眼光果然不错，二姐夫不仅对二姐好，而且对黑儿也很够义气。不管什么时候吃饭，二姐夫都会不时给黑儿一些骨头或馒头，黑儿总能准确飞快地一口叼走，然后在不远处美美享受。吃完之后，它又会摇着标志性的翘尾巴，歪着脑袋、眼睛十分动情地望着二姐夫或我，发出温柔的呢喃，用一只前爪轻轻挠着地，企望我们再喂给它一些东西。结婚后，二姐夫妻俩相亲相爱，勤劳持家，一家人和顺美满。

妈妈在山坡上挖红苕或摘棉花的时候，往往会把黑儿带上。黑儿会剽悍地当急先锋，而当我们落在后面时，它又会跑回来接我们。山中有野兽，黑儿能判断出它们的方位，发出警告的吠叫；路边有荆棘什么的，它也会“汪汪”地提醒我们。在我们挖红苕的时候，黑儿会到草丛里扑蝗虫。黑儿甚至还能与花蝴蝶玩得很欢，要么是它围着蝴蝶跑，要么是蝴蝶和它兜圈子。不过，我们需要小背篓或篮子时，只要一声招呼，黑儿就会懂事地停止嬉戏，蹦蹦跳跳地为我们叼来。

后来，我到县城读高中，回家的次数很少。尽管黑儿已经老态龙钟了，毛发稀疏没有光泽，但它仍然和我很亲热。到后来，黑儿老死了，妈妈念着它对主人多年的恩情，把它埋在了后院的竹林里。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在那一笼竹林里多待一会儿，竹林清幽的气息总让我想起黑儿。令人惊异的是，这一笼竹林比其他竹林长得分外茂盛，至今还挺拔在我家后院，守着我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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