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刚那年深秋,我跟着父亲去山里探亲,回来时天已黄昏,父亲执意要趟水过河抄近路回家,我也不好说什么。
父亲蹲坐在石头上,开始脱鞋袜。他脚掌青筋暴露,脚趾上的汗毛又黑又粗,实在不雅观。然而父亲却满不在乎,还把两只脚相互搓搓,预备着要下水。我说,今天你不用下水了,我背你过去吧。父亲愣了一下,随之不自然地笑了笑,完全没把我的好意当真。他说,算了吧,秋天水凉,脚踩在鹅卵石上容易滑倒。我说,你就当享一回福吧!父亲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停了一会儿,才把鞋袜穿上了。
初秋的河水很凉,透入骨髓,牵连着牙齿也咯咯打架。我把冻得通红的双脚踩在岸边的浅水里,略曲着背,把双手朝后抄着,等我父亲。紧接着,我勾着了父亲弯着的腿,感受到了父亲温热厚实的前胸和腹部,我牢牢地托着父亲的双膝,双腿蹬直,腰一使劲儿,父亲就稳稳地起身了。
一瞬间我有些眩晕,也有些小惊喜,甚至怀疑这不是现实,但双脚小心地往前迈动,溪面慢慢地往后退去,显然是过河了。河水碰到腿面,激起哗哗的脆响,透骨的凉意从脚底直往上冲,和父亲传递的温热在胸前冲撞着,交织着,然后幻化成一种奇怪的暖流流遍了我的全身。为了省点儿力气,我顺着流水,斜斜地往对岸走去。暮霭从河两岸排空而去,紧张和劳累使我浑身发抖,风顺着河道吹来,刺透了衣服,刮得我冷彻骨髓。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讲,背得动父亲,儿子就算长成了。此刻我问自己,一个人长成了,仅仅是背得动自己的父亲吗?没那么简单。仅仅是凭着年轻血旺毫无顾忌地往前闯吗?没那么容易。
现在,我背着父亲,背着他日渐苍老的身躯,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又那么陌生。从十岁起,我就不想再让父亲碰我了,哪怕只是亲热地摸摸我的头,我也会执拗地躲避。父亲每次回家都迫不及待地想抱抱我,亲亲我,可是,我的个头告诉他这样做不合适。至于夸耀我的话,他一辈子还没用过呢!父亲似乎也意识到,他像即将没入山坳的落日,即使有无尽的眷恋,但又能维持多久呢?他没有伤感,也许有,只是我没察觉到罢了。此刻,父亲伏在我的背上,他应该能理解到“享受”的含意。这种“享受”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多年的艰辛得到的回馈。想到这里,我有些释然,也有些欣慰。
过了河,我把父亲放在岸边的草地上,回过头时,发现父亲正用大拇指抹眼角,那种情形让我心里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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