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的勇敢》书写现代人的精神迷途

《候鸟的勇敢》迟子建著人民文学出版社从1986年在《人民文学》发表首部中篇小说《北极村童话》,到今年出版《候鸟的勇敢》,三十多年的时间里,迟子建共发表了五十多部中篇。致力于书写东北的迟子建,在新小说中继续钟情于自己生活的黑土地与黑土地上的小人物,从中发现当下生活里人们面临的焦虑、矛盾、欢笑、坚忍,探讨自然生态的潜在威胁、人际关系的复杂、贫富差距造成的心理错位等问题。

书写自然界,启示人类社会

2002年5月爱人的去世,对迟子建而言是“与生命等长的伤痛记忆”。经此创痛,迟子建多了“沧桑感”。一直到写作《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迟子建开始具有“将自己融入人间万象的情怀”,和大众之间的阶层阻隔和心灵隔膜被打破和拆除。作家蒋子丹认为此时的迟子建“对个人伤痛的超越,使透心的血脉得与人物融会贯通,形成一种共同的担当”。

迟子建写《候鸟的勇敢》时所居住的家,正对着哈尔滨的新区群力外滩公园。书中写的东方白鹳,是多年前她与爱人一起看到的。白天她写小说,跟候鸟打交道。黄昏散步,她看到的又是候鸟。小说与现实产生了完美的映照。尽管现实中她是一个人生活,但写着写着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生活。“笔下的人,就在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可能放下酒杯到厨房的一刻,就能感觉到人物的背影。我在迈出这个门槛去倒垃圾的时候,我可能感觉到德秀师父就像我细节里面写到的,她拿着一个半湿的毛巾去擦那个门槛。这些人和我产生了一种共融。”

小说三四个月就顺利写完了。时值哈尔滨的深秋,万物萧条。但她再去散步的时候,夕阳离她很近很近,“我有一种很苍凉的感觉。完成一部作品,就好像爱上了作品里面的人物,并与他们朝夕相处几个月,像一场恋爱一样,你告别了你特别想和他在一起生活的人,也有些许的伤感。”

《候鸟的勇敢》以候鸟迁徙为背景,讲述了东北一座小城里的浮尘烟云。金瓮河自然保护区的张黑脸曾在一次扑灭山火的战斗中与队友失散,遭遇猛虎,他被吓昏过去,幸亏有一只神奇的白鹳使他躲过一劫,自此,他变傻了,心却与候鸟特别亲近。与管护站遥遥相对的娘娘庙里凡心不灭的尼姑,有一种与自然契合的淳朴之美。张黑脸的灵性慢慢苏醒过来,他和尼姑德秀相爱,并救护了一只受伤的白鹳,让它与伴侣一起在暴风雪来临之前飞去南方,但这对白鹳最后未能逃脱命运的暴风雪,而埋葬它们的张黑脸与德秀师父,在获得混沌幸福的时刻,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迟子建将小说命名为“候鸟的勇敢”,既是神话象征,也是小说叙述的法器。从那对东方白鹳来说,它们最终携手飞离金瓮河,却中途死在暴风雪中,体现了它们爱的勇敢；从人的角度,德秀师父与张黑脸冲破世俗和宗教羁绊的爱情,也是一种勇敢。

关注小人物,探讨人性迷失

出生在东北并且长期致力于书写东北的迟子建,热烈而深沉地爱着这片土地。踏入文坛之初,迟子建便是以笔下的“北极村”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之后的小说作品《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群山之巅》等,笔墨辗转于乡村与城市,但始终不曾离开她深爱的热土。《候鸟的勇敢》既写出了东北的落寞,也写出了东北的生机。小说触及东北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比如人情社会与体制迷思,又将“有情”藏匿在东北严峻的社会现实背后,红尘未了的德秀师父,老实憨厚的张黑脸,他们因孤独与善良而相拥的情感。这些人事、情事、心事融汇到东北莽林荒野中,汇聚成迟子建的文字力量。

无论哪一种题材,迟子建都热衷于书写黑土地上的小人物形象,关注他们的世俗生存状态,赞扬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坚韧乐观的品质,用宽恕之心来对待他们的自负、狭隘等弱点,用爱意抚慰他们生活的苦难和不幸,用温情批判他们人性恶的抬头。

《候鸟的勇敢》中,保护区管护站站长周铁牙暗地里贩卖野鸭牟利,贿赂有权有钱的人。一场突如其来的禽流感袭来,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此时,高官父亲却碰巧吃了野鸭,被怀疑为禽流感；城里的富人也怀疑自己被传染,住进了医院,最终两人都不治身亡。尽管两人确诊都不是禽流感,但在当地候鸟却已经成了伸张正义,惩奸除恶的象征。私欲与权力暴露出人性的丑陋在迟子建笔下浮现出来。

在巨大的诱惑与无尽的欲望面前,人性之善还能护卫我们的精神家园吗?人类是否能够从自然获得启示,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精神迷途?《候鸟的勇敢》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如她自己在小说的后记中所言:“我们面对的世界,无论文本内外,都是波澜重重。夕阳光影下的人,也就有了种种心事。所以《候鸟的勇敢》中,无论善良的还是作恶的,无论贫穷的还是富有的,无论衙门里还是庙宇中人,多处于精神迷途之中。我写得最令自己动情的一章,就是结局,两只在大自然中生死相依的鸟儿,没有逃脱命运的暴风雪,而埋葬它们的两个人,在获得混沌幸福的时刻,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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