秫叶青青

◎田桂林

周二下乡。途中偶遇道路改造,司机小哥慌不择路，驱车误入田间深处。

车辆踟蹰而行。夹路而立的，是大片郁郁葱葱的玉米，整齐地扎根于大地上，像无边的青纱帐，将脚下水泥路围拢成一条绵长的绿色长廊。青风吹来，玉米叶沙沙作响。伴随着昆虫的声声和鸣，一副和美的农村风光展现在眼前。

望着这满地翠绿的玉米，我不禁感叹，这些玉米叶，若在三十年前，该是牛羊多么快乐的美食啊!

儿时每至中秋，玉米高粱已到了成熟的季节。“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作为孩子，常在大人的带领下，下地打秫叶。打秫叶，也就是从高粱棵或者玉米棵上把叶子拽下来，然后捆成把，将成把的秫叶背回家，铡碎用来喂牲口。

秫叶分为两种。一种是玉米叶，这种叶子较为粗糙，不小心皮肤碰上它，会产生痛痒感。另一种是高粱叶。这种叶子较为光滑，对皮肤刺激较小。小孩子都愿意到高粱地里打秫叶。

打秫叶要中秋之后。春夏正在生长的玉米叶是不可打秫叶的，因为此时玉米或高粱尚未吐穗，米粒儿尚未饱满。若此时摘叶子，会影响作物产量。只有到了中秋前后，高粱米或玉米粒已经成熟了，就可以到田间打秫叶了。

打秫叶没有技术含量，但需要技巧。弯下腰来，用手将长长的叶片从植物秸秆上向下拉即可。这里所说的拉，而非拽。攥着叶片，向根部用力，叶片很容易掰下来。如果横向用力，很容易把植株拉歪拉伤，叶子也不易取下。

大约十几片叶子后，你的左手已经攥不下更多的叶片了。这时需弯下身子，将打下的叶子放在左腿上面，两手配合，抽取一两根将松散的叶子捆扎成把。这需要些技巧。秫叶捆宜小不宜大，小把捆扎得结实。若贪多求大，手用不上力，反而扎得不结实，在回家路上，秫叶会一路散落。这种情形会惹大人们笑话的。

打秫叶的过程中，遇到炎热天气，人会感到很不舒适。进入密不透风的玉米地，片刻就会大汗淋漓，汗水衣服粘连在一起，叶子划在胳膊上，又热又痒又渴，此时真想逃之夭夭。

然而，枯燥中也会找寻一些乐趣来。累了，寻一棵较甜的玉米秸秆来。一般来说，根部发紫尚未结棒的植株，甜度较高。连根拔起来，去除叶子和外皮，放入口中咀嚼几下，汁水顿时滋润了口舌，甘甜又解渴。暑热难耐时也算最好的享受了。

劳动间隙，还可以到附近豆子地里捉蚰子（蝈蝈，皖北农村称为蚰子）。听得蚰子叫声，轻悄悄循声而去。然后站在叫声“发源地”的旁边仔细观察。果然，一只肥大的蚰子用绿色豆叶将自己伪装起来，正在欢歌。此刻我的心噗噗跳动起来，担心捂不住它，还害怕它咬上我一口。选好角度，慢慢接近，鼓起勇气，猛地一扑，双手一合。静待片刻，然后缓缓分开双手，看看有没有捉住。由于怕咬的缘故，我逮蚰子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蚰子放在自己编织的笼子里，浓荫小院里不时传来蚰子的阵阵鸣叫，也是一种快乐。

秫叶打了十多捆之后，回身发现，被打叶子的玉米已经十几米长了，神秘的玉米地变得透明可见。玉米棵也由一袭长裙的少妇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整齐而利落。

秫叶背回家。此时已薄暮冥冥。大人们也陆陆续续从田间归来。院落里，在灯光的照耀下，父母用铡刀把玉米叶铡碎后，叶子经过捞草缸的清洗，撒向牛槽。牛儿早已摇头晃脑急不可耐，一见青草，吃得更加欢快。听着牛儿沙沙的嚼草声，仿佛自己也遇到了美食，心情也格外高兴起来。

三四十年前的农村，耕地、拉粪、收割……都是极为沉重的农活。孩童时的我，在学习之余，适当劳作，既体会到了躬耕稼穑的艰辛，又锤炼了坚强的意志。小小年龄就能帮助爹娘做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内心自然怀有一份喜悦，一份自豪，还有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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