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仔满月 陈昌恒

今天，巴独乡断崖村的蒙卜脚的房门上贴着一副红纸黄字喜联：八公活蹦乱跳；两母漂亮迷人。横额是：猪仔满月。他的红砖木瓦房里里外外人影憧憧，喜气洋洋。

蒙卜脚衔着旱烟斗，在晒坪上给老伴拨了很多次电话，都在“通话中”。

蒙卜脚公婆俩都75岁了才有手机。要办这场猪仔的满月酒，为了业务公关，一个月前，他们拿200块钱给猪仔贩子老跛帮买了两部二手货老人机，两老一人一部。隔壁的小学生多多教了三天，他们才会接听拨打。蒙卜脚学会打电话后，就试打给老伴，老伴摁了接听键，栏里母猪刚好生仔，他们去看母猪生仔，忘了摁返回键，等母猪生完10头仔，回来再打电话，手机里的“妹子”就告诉说欠费了。每一次蒙卜脚查话费，老伴都骂他老不死变成妖，跟嫩妹聊天。老伴查话费的时候，她还叫那“妹仔”到家里来玩。

今天办猪仔的满月酒，扣肉不够，老伴上街去买，蒙卜脚说叫一个小伙子去买，老伴说她自己去。在回家的路上，她提着装满扣肉的篮子，累得走走停停，抱怨不停。

这对老人几十年来喝别人的红白喜事酒开出去的礼金也有10多万了。他们没孩儿结婚，没姑娘出嫁，没新房入居，没孩子入学，别人背地里都说，要喝蒙卜脚一餐酒，磨着牙齿等来世！现在老母猪生了八公二母10头小猪，他们张罗办一场猪仔满月酒，明里答谢乡亲，暗里拿回人情钱。

老伴回到家里，蒙卜脚问，老太婆，刚才打手机，你跟哪个老头通话啊？

老伴没好气说，我打你手机，你在跟哪个妹子通话，反过来说我！

蒙卜脚说，那我再打看看。他拨打，听到“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老伴拨打，听到也是“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蒙卜脚疑惑地看了看手机，突然哈哈大笑，原来是昨晚床头放两部手机，他们都拿错了。老伴说，羞死了。老头，今天没有扣肉卖，我买烧鸭来顶。

蒙卜脚说，烧鸭行。现在哪个办酒不想赚，肉块越来越小，菜越来越少。原来有羊肉，现在你看哪个还摆羊肉上桌？

老伴问，得多少人情钱了？蒙卜脚说，快点拿烧鸭去送厨房吧！看今天这架势，不赚都难。

屋里一片嘈杂的劝酒声和快乐的猜码声。

六婶来了。六婶几十年来请蒙卜脚不少于20次，每一回蒙卜脚的礼金都做大的。蒙卜脚在礼金预算中，六婶这回该放放血，至少三根指头（300元）。

六婶和孙女小米抬一个鼓鼓的贴有一大红“囍”字的编织袋来到晒坪上。蒙卜脚急忙迎上去，说你人来就行了，还抬什么来？这时小米倒在地上，对奶奶说，我肚子饿了。

六婶骂道，饿鬼！

小米说，前天你说今天来吃扣肉，昨晚我们都没吃晚饭，你说留空肚子今早吃得多一点。

六婶又喝道，住口！谁昨晚没吃饭了？

小米说，奶奶你昨晚也没吃饭的呀。刚才你还叫小弟跟我们一起抬东西来，说多一个人就多包一份肉。刚才你还说夹肉要夹大块……

六婶说，大哥大嫂，天哪，太惭愧了！

蒙卜脚连连说道，不惭愧不惭愧，你们还抬来一袋大米。他上前抱起袋子，因袋子轻，用力过猛，往后倒退几步。

六婶和小米抬来的不是大米。她说，哥嫂，你们家生了10头猪仔，我太高兴了，我也想封500块红包，但是，猪仔不会用钱。这是一袋干猪菜，去年牛吃不完，拿来给你喂母猪。

六婶走进门去，蒙卜脚望着她的背影想，吃吧，你们奶孙俩能吃多少？大腕没出场，老表还没有到，我们给他家的人情钱多了，前年他儿子结婚我们还送了一床棉被。他起码封五张（500元）。

随着“恭喜恭喜”的声音，老表扛着一床烂被子来到了。他来到蒙卜脚跟前说，表哥，你得了10头猪仔，我高兴得几夜睡不着觉。这次来啊我想封800块人情钱，但封钱没意义，所以我给小猪送来了一个“银窝”。这是前段我儿子结婚你们送的棉被，年轻人没蹬几下棉胎就变成了一堆“猪大肠”。

老表说着，把烂被子放在蒙卜脚面前，走进里屋去。

蒙卜脚冲着老表的背影丢了一句：进去开腰带吃吧。

蒙卜脚心里还是充满希望，含金量大的人物在后头。老伴对他说，我舅还没到，他一定做两只手（1000元），不像你兄妹那样抠门，抬来一袋干猪菜，还提前一晚不吃饭。

说曹操曹操到。阿舅扛一个贴满红纸条的木猪槽来到了。老伴以为舅子扛甘蔗来了，急忙迎上去说，舅，你还扛来甘蔗。舅子说，姐，不是甘蔗呀，是猪槽。你们做猪仔满月酒，我很想送1500元的礼金，但1500元算什么，我给小猪宝宝送了这个“金饭碗”。祝贺猪宝贝们健康快乐！

阿舅走进里屋后，老伴指着蒙卜脚说，死老头，我说不办酒你就跟我梗脖子，这回亏定了。蒙卜脚咬着老伴的耳朵说，没亏，刚才我问掌柜了，已经收到了39800元，我们投资39000万元，赚800了！还有大蛇没出洞呢，老跛还没来。我们老母猪10年来生了20窝仔，每一窝都卖给他，他也赚了几千了。他常说哪一天我们有酒请，他至少也封1000元。

蒙卜脚望穿双眼，客人走了一大半，老跛才提着几个猪仔笼子，一拐一瘸来到。他握着蒙卜脚的手说，蒙叔，这是买小猪的“定情物”，也是猪仔们的礼物。你两老办猪仔满月，封红包吧人家会笑话我，不然我也封一两千……不过，现在竹子贵了，一个笼子由8块钱涨到12块了。

这时候，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老表提着一袋肉从屋里走出来，把一张请帖递给蒙卜脚说，表哥，我差点忘了，我家阿四得了一个小男孩，这个月十三日做满月酒，到时候你去祝贺啊！

蒙卜脚额头冒出了汗水，说，舅啊，不会这么快吧，八月十五不是刚刚喝结婚酒吗？

阿舅笑嘻嘻地说，我有福气啊，媳妇怀孕五个月了才喝喜酒。

蒙卜脚和老伴两张老嘴张成“O”型。这时候，掌柜过来悄悄告诉蒙卜脚，蒙伯，刚才摁错了键，礼金只得35800元。

蒙卜脚的双腿不由一软，烟斗跌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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