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

□王传珍

我卖掉住了十年的房子,搬到了新住所。屈指数来,从记事起至今,换过七八次住处。一所所房屋,如同人生旅途中的驿站,一路走来,也不曾有太多回望。唯有年幼时的那个小院落,记录下旧时光阴,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那座房子,从呱呱坠地,一直到十岁时拆迁重建,我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大概三四岁时,我睡在那张四周有雕花床幔的床上,妈妈在身侧沉睡,夜里醒了,一个像《神笔马良》里的白胡子老爷爷,头上梳着发髻,身上穿着交领的布衫,拿着我的小棉袄小棉裤站在地上朝我笑。我喊妈妈:“有个老爷爷拿我的衣服。”妈妈模模糊糊牵着我的手让我不要说话。如今想起这个惦记了整个童年的老爷爷,我哑然失笑:大概是上了小学,学过《神笔马良》后做的梦吧。

那时的冬天很冷,五六岁时,早上醒来,从窗户看过去,屋檐下亮晶晶明晃晃的一片,晃得眼睛都花了。我要抓住那耀眼的东西,爸爸把我举到半空中,我伸出手捉住冰凌,随着“咔嚓”的清脆声,手里多出一段冰凉,我被凉意惊到哇哇大叫,爸爸乐得哈哈大笑。笑声里,冰凌扑闪闪的光里折射出许多个太阳的笑脸,消融了手心里的寒意。

小姑姑只比我年长四岁,总爱买许多小玩意。她用印有油彩的贴花纸沾水贴在我胳膊上,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我惊奇地看到皮肤上盛开了一朵朵牡丹花、梅花。小姑姑还会用铅笔临摹仕女,她卧室的一面墙上贴满了形态各异的古代美人图,后来读到《洛神赋》“翩若游龙,宛若惊鸿”时,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姑姑笔下裙裾飘摇的仙女。

初夏的雨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就是瓢泼大雨。妈妈和姑姑站在前屋的后门过不来,爸爸和爷爷奶奶在后屋的前面过不去,一场大雨把小小的院子变成了水世界,如注的雨砸出一个个小水坑,成为小鸭们撒欢的场所。偶有花瓣落叶浮在水面上,引得小鸭纷纷啄食。

弟弟淘气地要从前屋到后屋,好像有天大的事非要在那时做不可。他顶着一只洗脸盆冲进了雨里,只几十步的距离,衣服却湿成了一片。妈妈连笑带骂地说他顽皮,旁人却撺掇弟弟再跑一趟,将他往雨里推,弟弟尝到了雨的威力,只一味将身子往后面缩,引来两排屋檐下人们的哄笑。

我对于家最美好的回忆都在那座简朴的院落,连同我珍惜的、紧张的、怀念的一切,永远留在当初人生起步的地方。那些光阴的故事中有我、有家人,承载着我一生的幸福源头,回不去,却是恒久不变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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