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针线笸箩

□周子元

前些日子，孙女帮我清理储藏室，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异形的小笸箩，问我那是干什么用的？我一看，立刻想起母亲当年做针线活儿的情景，一阵阵酸楚涌上了心头，我哽咽地告诉她，那是老老奶奶生前用来放缝纫工具用的家什，我们都称它“针线笸箩”。她看了看又问我，现在还有用吗？不用就处理了吧。我连忙说别处理，千万别处理。看她不解的样子，我便顺势向她说了说当年母亲和它相伴了大半辈子的一些往事。

母亲小时候在娘家时，就是一个肯吃苦的勤快孩子，因为经常帮助家里干些针线活儿，很快就熟练地掌握了缝纫技术。婚后来到婆婆家，过的还是穷日子，光靠父亲自己养活不了全家人，母亲的这门技术便派上了用场。幸运的是同院里就有个开裁缝铺的住户，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母亲又会这份手艺，便跟店主商量在家里给他加工零活儿，结果他很痛快地答应了。从此，只要店铺里有活儿，母亲就拿来干，并商定实行计件工资，多劳多得，只要干完一茬活儿，随即结账付款，决不拖欠。

那时候，人们大都穿对襟或带大襟的衣服，扣子是人工用布缝制的，我们的任务主要就是加工缝制衣扣和衣领，并把它们钉在衣服的固定位置上。这个活儿太零碎，操作起来相当麻烦，且不能出现差失，如果检查不合格，是要返工甚至扣工钱的。有些活儿还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如果在规定时间内交不上货，熬夜加班也要赶出来。家里干活儿的主力是母亲和姐姐，假若确实忙不过来，我也得上岗当个小帮手。记得我六岁多那年，母亲就给我安排了任务，负责铰扣眉，这是加工过程的第一道工序。具体干起来是先由母亲把一块布头剪成同样大小的一个个窄布条，我把它们用针线绞成一根根布扣眉，经母亲检查合格后，我的这一茬任务就完成了，后续的活儿由母亲做，只见她把我铰好的扣眉，其中一部分在中间盘个“结儿”，另一部分折叠起来，头上留个“空眼”，然后再把带“结儿”和带“空眼”的衣扣分别钉在对应的衣襟规定的位置上，这样最后的一道工序就算完成了。其中工艺要求最高的是盘“结儿”环节，既要圆整，又要结实，看起来美观。这是母亲的拿手戏，很受店主的认可。

记忆里，可能因为我是男孩，比较好玩，每天只要保质保量完成规定的任务，母亲就放我去街上，享受特殊照顾。母亲也给姐姐留出了自由活动的时间，自己却没有闲散的时候，视炕头为命，以笸箩为伴，每天早饭后就爬到炕上，拿出笸箩，戴上顶针，引上针线，一天的劳作便开始了。母亲干起活儿来非常投入，有时连午饭都顾不上做。我上学以后，中午放学回家，锅里常常是空的。母亲听我回来，赶快起身下炕，拿出小盆从面缸里挖出一小瓢高粱面，打发我去附近茶水炉，等水开了，花上一分钱，让店主打开水龙头冲上一盆稀饭，快步端回来。回家后每人盛上一碗稀饭，再掰上一块儿凉干粮，泡在里面，就着咸萝卜头或大葱蘸着面酱，热乎乎吃下去，一顿午饭就打发了。放下碗筷，母亲便上炕继续干。为了多挣钱，晚饭后我们都先睡下了，她还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穿针引线，有时我们醒来看见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虽然还是个懵懂的小孩，也会感到心疼。母亲就是这样，默默、勤恳地忙活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有过怨言。这就是母亲给我们儿女留下的宝贵遗产。

辛苦了一辈子的老母亲，离开已经三十多年了，而她使用过的针线笸箩还留存在我们身边，我将把它作为对孩子进行传统教育的活教材，继续珍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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