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姑娘的爱与远方

坊间纪事

□ 陈晓辉

上个月姑姑病了，姑父一下子乱了套，不仅自己的生活无法打理，还要照顾病床上的姑姑，做饭送饭、整理衣物，姑父感叹：“有个田螺姑娘就好了。”

姑姑没有工作，在家里做了大半辈子的“田螺姑娘”，姑父除了按月上交工资，家里基本啥事不管。一个兢兢业业照管全家吃喝拉撒，一个大大咧咧啥事不管，日子倒也貌似和谐。

但我知道，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个远方。姑姑酷爱唐诗宋词，能完整背出《长恨歌》《琵琶行》，还曾教过我几首优美的小令，姑姑说，等有空了有钱了，一定要去江南看看。

江南并不远，高铁不过半日行程。但是囿于厨房困于家务，姑姑十多年未能成行，我曾想带姑姑去杭州看西湖，姑姑犹豫了好半天说：“我走不开，你姑父不会做饭，你表哥的孩子刚上幼儿园……”

其实我理解，姑姑没说出口的理由是，如果让别人知道，一辈子围绕锅台转的“田螺姑娘”，忽然要去爬山看风景，别人怎么看？就算不顾别人的眼光，因为背负那个田螺壳太久，她在心理上，已经走不出田螺生存的那个水缸了。

田螺姑娘的传说很多，其中流传较广的一个版本是她最后消失，回到了自己的水域。因为那个享受她照顾的男人，并没有尊重爱护她，反而教孩子唱歌嘲笑：叮、叮、叮，你姆妈是个螺蛳精……田螺姑娘付出全部的爱，却没有收获应有的尊重与爱护。她最后离开那个不懂她的男人，简直大快人心。

爱情不是一厢情愿地付出，是互相懂得与成全。

姑姑这样老一辈的女人，具有很强的田螺姑娘属性。她以命运的名义，心甘情愿照顾了家人几十年，但却没一个人真正尊重她，鼓励她的心愿，带她去一趟并不遥远的江南。

女性解放几十年，那样任劳任怨的“田螺姑娘”大量减少了吗？并没有。虽然时代进步，很多姑娘受过良好教育，拿着新款手机，踩着高跟鞋出入高档写字楼，与男人一起拼杀职场，但在心理上，有多少人摆脱了心底那个“田螺姑娘”？

上个月，好友告诉我：“我辞职了。”云淡风轻的语气背后，掩藏不住内心的痛楚与失落。

我大吃一惊。她是真正的职业女性，一直把工作当成事业，谈起工作就两眼闪闪发光。婚礼前一天还在飞机上做文案，怀孕九个月还在出差，生孩子前两天还在深夜加班审合同，生完孩子三个月就减重15公斤重回职场，深夜回家孩子已经睡着，早上出门孩子还在梦里，她忍痛错过了孩子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叫妈妈……现在，孩子即将小升初，她也终于成为某个大公司重要部门的负责人，而且，前方还有无穷好风景。现在辞职？

好友说，身为女人，家庭事业难以两全。孩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管教，熊孩子属性越来越明显，为了孩子的教育，她和老公商量了许久，决定放弃自己的事业。

可是，为什么是她呢？我认识她的老公，事业发展远不如她。

她落寞地喝一口茶：“总不能让男人辞职。”是啊，为家庭牺牲的，大家都默认应该是女人。

为家庭牺牲，为年龄恨嫁，为孩子辞职……只要涉及爱与情感，很多女人就理所应当地退缩、心甘情愿地付出，现代女人的靓丽外表下，“田螺姑娘”的属性只是暂时隐藏，并没有清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与远方，一个江南的愿望也好，梦寐以求的职场风采也好，谁来尊重谁来成全呢？而且，就连她们自己，也默认，对女人来说，家庭永远第一位。

不是说为了家庭不好，我认识不少女人，做家务井井有条，对家人尽心负责，无论是生活还是情感，她们都是家庭的核心，为社会最小细胞的和谐稳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值得全社会来赞颂。但是，她们的付出，有人看到吗？当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尊重，“田螺姑娘”怎么办？

幸福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也见过不少自信独立的女子，工作成功之余，旅游、绘画、运动，生活多姿多彩，她们不是田螺姑娘，是鲸鱼姑娘。因为自身的强大，她们无惧风雨，辽阔的大海里，无穷风景向她们展开，千里万里，她们乘风破浪前去。

不是说田螺就没有田螺的幸福，也不是说让所有的田螺都扔掉那个壳千辛万苦成长为一条大鲸鱼，但是，我们的内心却不可以永远背着那个田螺壳，“田螺姑娘”的爱情，不是自己的一味付出，而是双方共同的守护；她的远方，可以和对方携手出发，但也能够自己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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