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故乡

□梁慧君

一个人哪怕在外面多少年，吃了多少美食和山珍海味，最后停留在舌尖不断怀念的，仍然是最初故乡那些食物。即使它们其实制作简单，食材淳朴。

最近可能因为怀孕的缘故，人变得馋起来，每天每时每刻总想的是吃，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不由自主总是和吃能联系起来。那天我手里又抓了几颗豆子咯嘣咯嘣嚼进了嘴里，十一岁的女儿煞有介事地对我说，“除了吃，你就不能找点别的事干！”

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心事总在吃上。这豆子还是想起小时候没啥吃的，那时的我们又不像现在的孩子这么多零食，应有尽有，我们那时的零嘴，也就是去商店买一分钱一个的水果糖，或者祖母用大铁锅炒一碗黄豆给我们吃。就这炒黄豆都是奢侈品，刚打下来趁着新鲜，给我们炒一碗，其余留够种子就要卖掉换钱。以至于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不明白，为啥农民明明种了某种东西，或者养了某种东西，为啥还缺吃少喝的。后来，才想明白，这些东西虽然自家种了养了，但目的还是换钱，又用钱换回其他生活所需，或农用物资，或衣服鞋袜，或者买药看病。

鸡蛋，在我小时候家里每每总是存了很多，因为养的鸡多，但还是不能放开吃，除非来了亲戚，除非特殊情况，因为是要卖钱的。弟弟生下来，长到需要添加辅食时，祖母给弟弟烙了鸡蛋锅盔，放在上房的柜子里。那个柜子的意思，凡是放进那里的都是重要物品，是不能随便乱翻的。某个下午，祖母抱着弟弟出去了，看着没人，我端了小木凳，踩上去，打开柜子，刚拿出锅盔，正在掰，还没有完全掰下一块的时候，祖母脚步踏进了门槛，吓得我把锅盔胡乱一扔，就下了凳子。祖母把弟弟放在炕上，看了看我，眼神充满了怜爱，她先掰了一块给我，再掰了一些准备给弟弟泡着吃。

每年都种菜，每年我们自己能吃的菜并不多，特别是冬天，主打的就是腌芹菜、包菜，炒菜顶多是洋芋，还不能放开了吃，七八口人，炒一小盘菜，从大人到小孩吃起来都小心翼翼，生恐吃完了。于是我们就掰下馍馍，蘸着汤汁吃，也不错的。弟弟有时馍馍掰的小了，手指头就伸到了盘子里，我就一个劲瞪他，他才不管这些，自顾自吃，完了嘴用袖子一抹，就玩去了。

除了洋芋，还有萝卜。萝卜是晒的干萝卜丝，吃时用开水一焯，拌点干红辣椒丝、葱丝，再用热胡麻油一炝，着实好吃。那天坐着坐着，想起小时候吃的干萝卜丝，都有点流口水了。

那时发愁的就是不想吃腌制的芹菜和包菜，到了冬天，几乎顿顿有，洋芋和萝卜只是偶然的奢侈品。但是现在，住在城里，一到冬天暖气就烧上了，想要腌菜没办法，想起小时候曾经吃过的咸菜怀念极了。腌菜还是大缸腌制的好吃，用瓶子腌的那一点点放冰箱里，总感觉不是那个味。

那时祖母还做醋，因为家里人多，醋是顿顿不能离的，祖母每年都领着母亲做醋，醋缸在厨房里，好一段时间，家里醋缸总是流淌不断，一遍又一遍，直到淌出来的醋足够酸劲大。那时村里的年轻媳妇都不会做醋，每次卖醋的蹦蹦车一到路边，她们就围在一起，拿着瓶子醋壶去打醋，一直吃着祖母做的醋，突然闻到卖的醋，就觉得很香，可是父亲说，那是醋精兑的，不是粮食的，放不住，也对身体不好，我们的是纯粮食的。

现在超市里形形色色的醋，包装各种各样，倒是非常想念祖母自己做的醋。

闲暇时，我总会学祖母母亲当年的方法把有些吃食重新做一遍，有的很成功，有的是失败的。我知道，我怀念的不仅仅是食物，更重要的是那已流逝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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