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好布料、备好酒菜请裁缝

第一次见请裁缝，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那年，我下乡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个冬天特别冷，但房东吴四嬢老两口，却在为侄子成亲的事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老两口膝下无子，这个父母早亡的侄子，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后人。

吴四嬢家提前杀了年猪，然后拿出存了很久的布票，到供销社扯了点咔叽布、阴丹布和碎花布，更多的还是他们自己用膏子染成深蓝色的土白布，计划着给新郎新娘一人做一件棉袄和一套新衣，老两口也各做一件新衣裳。请裁缝那天，吴四嬢早早备好了丰富的早餐，吴四爷和他侄子则在堂屋搭起了门板，摆上了他们准备好的布料和棉花。

我们生产队没有电，寒冬腊月白昼短，必须抓紧时间干活。所以裁缝师徒一到就马上开饭，饭后速速架起挑来的缝纫机，徒弟拿出剪刀、尺子，还有一个大大的搪瓷盅盅，裁缝一边检查布料，一边听吴四嬢念叨缝纫要求，接着，他用皮尺给吴家人量了身材，便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徒弟在一旁认真看着师父做活路，师父把简单一点的裤子以最快的速度裁剪出来，徒弟接过手就哒哒哒地踩起了缝纫机。

午饭有一碗莲花白炒回锅肉，还有一大碗炒瓢儿菜和一钵白萝卜汤。吴四嬢特别解释：中午就怠慢了，晚上请你们喝酒。裁缝师徒很敬业，吃完饭又去赶活儿了。下午就有打好的裤子出来了，棉衣也均匀地铺上了棉花……直到天黑看不见了，他们才收工。

吴四嬢仔细检查他们做出来的成品和半成品，看看剩下的布料，算了算工作量，觉得时间还有点富余，于是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做的。我很高兴地把爸爸送给我的一条劳保裤子拿出来，想请裁缝给我改小一点。

裁缝上门的第三天，吴四嬢做完早饭，烧了一个大锅开水。裁缝把之前做好的衣裤都拿了出来，平放在案板上。

烧得滚开的水被倒进裁缝的大搪瓷盅内，裁缝端过去，在盅口吹了吹，喝一口含着，微挤口唇，对着案板上的衣物，细细地喷吐，待布面微湿，便将他的搪瓷盅放在了衣服上，用力均匀地推着搪瓷盅在衣服上走走停停。凡是搪瓷盅压过的地方，皱皱巴巴的衣服就变得平平展展的了。熨完一件，裁缝就把搪瓷盅放在烘笼上烤着，保持水温，一会好熨下一件。

不到这天天黑，吴四嬢家的两件棉袄、两条裤子、四件衣服就大功告成了。村上很多人都来看吴四嬢一家子试衣服。我那条改小了的劳动布工装裤，也令少男少女们赞不绝口。于是，又有两家人争着请裁缝，当晚就把缝纫机抬到村东头那家去了。

那时的裁缝待遇可真高呀！除了一天三顿酒肉白饭，还有两三元的工钱。要知道在那时，我们生产队一个主要劳动力，干一天农活的满工分才值0.17元呢。不过那年头，要请裁缝也并非易事，除了早做准备，还要倾尽所有。

后来，我到县城工作，生孩子后就在单位附近的农家租了房子住。恰巧那年房东家也请了裁缝，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条件已经好多了，印象最深的是裁缝用的熨斗已经是通电的了，还有了锁边机，做衣服、棉袄的布料花色和服装样式也丰富了许多。

再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现代化流水线生产服装的企业如雨后春笋，琳琅满目的各类服装完全满足了人民群众日益提高的物质生活需求，人们渐渐都去市场、商店买自己喜欢的成衣穿了。请裁缝这件事在人们的视线里渐行渐远，早无踪影，但它还是深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罗学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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