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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粤剧中心工作的年轻人:辞职后才开始怀念

来源:澎湃新闻 2020-01-12 14:09   https://www.yybnet.net/

原创 哲哲 三明治

编辑| Tamia

十二年前,我刚刚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是在家乡的粤剧中心,中心属于事业单位,主要负责扶持和发展本地粤剧文化。作为办公室文员,我主要负责接收公文和写作,也会参与中心组织的各种活动。

年轻人为什么会关注古老的戏曲?其实这并不奇怪,我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在学中国文学史时就有接触到元代戏曲。

大三时,白先勇主持制作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来到我的学校演出,一连三晚,上演了足本的《牡丹亭》剧目。优雅婉转的唱腔,华丽精致的服饰,都让我们这些学生为之倾倒,也在我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子。

(《牡丹亭》,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工作的过程中,其实我觉得公文的写作工作比较沉闷,更喜欢的是参与各种演出活动。

别小看戴麦这件事

每逢演出活动,我一般会在舞台旁边的音控台和化妆室之间走动,负责给演员佩戴夹领式无线麦克风(以下简称麦)。

第一次戴麦是前辈明哥教我的。那天他带我走进音控室,叫同事阿达拿出五个无线麦,一字排开在桌上。明哥对我说:“阿哲,以后给演员戴麦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略带紧张地点点头。然后他就开始教我检查无线麦的电源、学会开关和佩戴。

(无线麦)

晚会快要开始了,明哥和我各拿一个麦走进化妆间,他对着大伙儿问道:“一会儿谁上台?要戴麦了。”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身影走上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女演员,她身穿粉红色束腰戏服,娇俏可人。

无线麦的主体是一个发射器。发射器上有夹子,还有一根电线连接着微型话筒,而微型话筒也附有小夹子。只见明哥先把发射器夹在女演员身后的腰带上,再把电线从她背后绕到胸前,将微型话筒夹在她衣领上靠近嘴巴的位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另一位是男演员,他穿着蓝色长袍戏服走到我跟前。我一看就傻眼了:他没有腰带,怎么戴麦呢?明哥见我呆呆站着,便指示道:“脱掉戏服,把麦戴在里面。”男演员二话没说,解开腰两边的衣带,掀开戏服露出里面的白色打底衣裤。

一股温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将手伸到男演员的背后,男演员也配合我,侧了侧身子。我微微低头弯腰,把发射器夹在他的裤头上,然后等他绑上衣带穿好戏服,再把电线从里面绕出来,把微型话筒夹好。

男演员向我道谢后,就离开准备上台了。我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发现手心已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明哥在旁边笑着问我:“阿哲,戴麦是不是很简单?”

我也裂开嘴笑着说:“哈哈,不难,不难。”

“那以后就交给你咯!表演完之后记得把无线麦收回来,交给阿达充电。”

“嗯,嗯。”

我慢慢总结出戴麦经验,有腰带的就夹在腰带上,没腰带的就夹在打底裤上;甚至身体其他地方都可以夹,比如有一次,我给一个士兵打扮的男演员戴麦时,就把发射器塞进了他右手臂绑着的绷带里。

除了给演员戴麦,也试过帮他们搬道具上场。通常桌椅这类大型道具,在表演开始前就由其他工作人员搬上舞台了。演员请求我帮忙拿的,一般是贴身的物品道具。

记得第一次接到搬道具的工作,我给一位男演员戴好无线麦正要离开时,他拿起一把折扇和一块手帕,对我说:“小妹,可以帮我放到舞台的桌子上吗?”

我被这声小妹打动了,默默接过折扇和手帕,看了一眼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咬咬牙冲上了台。在耀眼的舞台灯光下,我脑子有点放空,放好道具就急忙走下台。

有了第一次之后,我的胆子开始大了。我开始给女演员搬古琴、琵琶等乐器。等她们在台上坐下,我在一旁配合着放好乐器,有时还气定神闲地顺手帮她们整理裙摆。

靠奖金维生的女选手

一般我们说“演粤剧”,就是指演员穿上戏服,通过唱念做打把剧情表演出来。而“唱粤曲”,就是可以穿着小礼服,单纯地唱出剧目中的选段。

粤剧文化在镇区非常繁荣,我很喜欢跟着同事到各个镇区去工作,每次都能发现一些趣事。有一回,一个镇区的文广中心举行粤曲演唱比赛,邀请我们中心的指导老师何叔作评委。我和同事阿燕也跟着来到现场做工作人员。

我把评分表发给各个评委,只见何叔戴上老花镜把表格看了几眼:“这些选手我全都认识,不用听他们唱,我都可以评出分数。”

这次比赛的第一名是位年轻的女选手,她一袭红衣裙,唱的是粤剧《红梅记》的选段。颁奖的时候,见这位女选手轻车熟路地接过证书和奖金,我暗暗多看了她几眼。

(《红梅记》演出片段,图片来源于网络)

过了一段时间,另一个镇区举行粤曲演唱比赛。我依旧跟在何叔身边,只见他接过评分表,自言自语道:“又是这几个人。”

我在参赛选手中又看到了上次获奖的那位女选手,她在台上神态淡定,动作大方,演唱的还是同一首曲目。这次比赛她得了第二名。

事后阿燕和我说了一些有关女选手的八卦:“她就是粤曲唱得比较好,平时没有工作的。我也是从她身上知道可以靠参加比赛拿奖金维生。”

在我参与镇区粤曲比赛的工作时,接触到的大多数爱好者都是中老年人,也有一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偶尔还有十几岁的孩子。

一次比赛,在一众中老年选手中出现了一位青春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她梳着两个麻花辫,身穿银色短款小礼服,搭配同色系高跟鞋。少女演唱的是粤曲选段《虞姬巡营》,她唱腔细腻、身段优美,我仿佛看见一位身穿戎装的绝世美人,在军队大营间穿梭忙碌。

等全部选手唱罢,我和阿燕正要把评分表收起来拿去算分,只见她蹦蹦跳跳地走向我们,笑眯眯地问道:“姐姐你好,结果什么时候出呀?”

阿燕回答她:“我们正在整理,结果出来了就会公布的。”

“好呀!”少女笑着歪了歪头,头上的辫子随之摆动了一下。

我看了她在评分表上的资料,原来是省粤剧学校的学生,看来家乡的粤剧传承还是有希望的。后来我在网上有留意过这位少女的消息,她从省粤剧学校毕业后曾留校任教两年,之后就回到我们市做教师,专门在小学生中推广、教授粤剧。

办公室政治

粤剧中心的工作人员不算多,在我工作时接触到的主要有中心主任钟主任、指导老师何叔、办公室主任媚姐、老员工明哥、仓管祁叔、以及比我早一年毕业进中心的阿燕和阿达。我和阿燕、阿达因为年龄相近,又在同一个办公室,私底下比较聊得来。

一天,明哥走进我们办公室,手中拿着一叠资料,分给每人一张:“我们中心准备和一位老师合作,举办粤曲培训班。平时如果有人来中心参观什么的,可以把这些传单派给他们,做一些宣传。如果有人要报名交费,就叫他来找我。”

自此我就把培训班宣传单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有人来报名,就转告明哥。有一天媚姐走进来,拿起宣传单看了看。

“你们不要再派这个单子了。”媚姐放下宣传单,突然来了一句。

“啊?为什么呢?”我错愕地问了一句,这个培训可是钟主任都同意了的。

“上面写的这个老师的资料很多都是错的,夸大了,你们不要再帮他宣传了。”

媚姐抛下这句话就走了,剩下我和阿燕、阿达三个人面面相觑。

阿达把头凑过来对着我和阿燕,压低声音说:“你们猜,是不是钟主任没让媚姐负责这次培训,媚姐气不过,就跑来对我们说不要宣传?”

我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好气的?”

“媚姐觉得在中心数自己最能干了,她看不起明哥。”阿燕说道。

回想起之前媚姐对我说过,钟主任是粤剧演员出身,在官场上很多事情他不够通达;何叔是老一辈,不大懂变通。因此中心的很多事务,特别是在与领导单位对接的方面,都是靠媚姐出面才得以完成。

我知道媚姐的丈夫是某领导,因此她在中心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据我观察,钟主任和何叔又并非如媚姐说的那样,他们其实都挺有能力的。

何叔曾经写过剧本,和社区合作排演了出来,还在市里的戏曲比赛中获了奖。因为何叔是中心的指导老师,这算是中心的工作成果之一,媚姐叫我写篇通讯稿。我提出要不要采访一下何叔和剧中的演员?媚姐说何必呢,简单写一下就好。

我写好初稿交给媚姐过目,她看完后沉下脸对我说:“这是中心的成绩,又不是何叔他个人的成绩,你把何叔的内容写那么多干嘛?”说完,拿起笔在稿纸上划掉一些内容,让我重写。

最后我按照媚姐的要求修改了通讯稿,把何叔的内容减少,她才满意。媚姐是我的直接上司,我当初进中心就是由她面试并拍板决定的。遇到这样的顶头上司,真不知道是福是祸!我心里暗暗冒出一个念头。

年轻气盛的辞职

在粤剧中心工作,可以接触到各种有趣的人,还有丰富的粤剧文化带给我滋养。不过还是有一些烦心的事。

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媚姐走了进来。她递给我一叠百元大钞,说:“给你发工资了。”

哦,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在中心工作满一个月了。我接过钞票,放在桌面上数了起来,一千八百元。之前媚姐说过,中心的福利待遇不算高。我可以接受,毕竟自己才刚毕业。

媚姐接着拿出一张票据对我说:“在这里签个名吧。”

我一看,是工资收据,不过票面数字写的是两千。我有点诧异,抬起头对媚姐说:“这里的数不对呀,我的工资明明是一千八……”

媚姐皱了皱眉头,说:“那个,中心之前买了些清洁工具,那个支出正好和你的工资写在一起,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签名吧。”

听罢,我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在收据上签了名。

后来我和阿燕谈及此事,她告诉我,她的工作编制是市曲艺协会的干事,工资待遇是两千两百元,但她实际拿到的是两千元。她曾去问媚姐,媚姐跟她说,两千两百元不是单纯的工资,是包括了干事的办公用品等费用。听完阿燕的述说,我觉得心里平衡了,不过还是有点愤愤不平。

我在吃饭时把这件事和父母说了。妈妈说:“你下次试一下不要签名。”

对哦,我可以不签名的。

到了第二次发工资时,媚姐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还是一样让我在数目不符的收据上签字。

我鼓起勇气开口说:“这个和我拿到的工资不一样,我……不签。”

媚姐歪着头看我:“嫌少啊?你是个刚毕业的新人,还想要多少工资?”

我争辩道:“我不是嫌少,拿一千八我可以接受,但是这个收据我签不了。”

媚姐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摸着我的肩膀说:“你是我招进来的,你要站在我这边,配合我的工作。”

我心口涌上一丝愤懑,冲口而出:“是,我是你招进来的,但我是为中心工作,又不是为你工作!”

我一说完,媚姐马上变了脸色,放开我的肩膀,狠狠地说:“你不签就给我出去!”

看到媚姐发火,我心里一惊。但我也说不出其他话,把心一横,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媚姐的办公室,身后的门随即就被重重地关上了。

自从和媚姐吵架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就冷淡了很多。阿燕私底下和我说,她刚进中心工作时,也会对媚姐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媚姐就经常贬低她,从穿衣打扮到工作方式,把她说得一文不值;同时媚姐又偶尔向她施以小恩小惠。阿燕花了很长时间才渐渐习惯媚姐反复无常的做法。

我听后感觉胸口一股闷气,这算不算是人心险恶呢?

我把这个困惑告诉了爸爸,爸爸给我分析,中心的工作待遇不算高,又遇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直接领导,未来没什么可发展的空间。于是当我在中心工作到了第三个月快过实习期时,选择了辞职。

我来到钟主任的办公室,直接提出了辞职。钟主任听完,沉默了一下,对我说:“我明白你有你的想法,不过还是要告诉你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无论你去到哪里,都是这样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知道媚姐的所作所为?

钟主任接着说:“你是个女孩子,最好还是去考个公务员。”

没等他说完,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其实我还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考公务员还真没考虑过。”

钟主任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向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我的新工作还是在事业单位做办公室文员,但工作中不涉及什么对外活动,平时我交流得最多的是办公室里仅有的两个同事。在日复一日的文书工作中,我开始怀念粤剧中心的时光。

一个周六晚上,我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出来游荡,不知不觉来到粤剧中心附近的社区广场。每周六晚上七点半,他们都会在这里举行露天的粤剧晚会。

我推着自行车来到后台化妆间门口,何叔一见我就笑眯眯地说:“哲哲,这么有心,回来看我们了?”

我一路走过去,分别和阿燕、阿达以及钟主任打了招呼,寒暄了一会,他们就去忙各自的工作了。阿燕操作电脑打字幕,阿达检查音响,钟主任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盯着舞台。

台上正在演《潞安洲》,伴随着急促的锣鼓声,青衣和武生做着最后的告别。

“……可知这孤城,今宵恐难守,寇兵进犯,反添我忧……”

“……为妻有水酒一杯,壮君之志……”

青衣夺过武生的宝剑,横在脖子之间,随即身子一软,重重倒下。武生冲过去抱着青衣,表情悲痛欲绝。熟悉的情节上演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英雄誓死保卫潞安洲,潞安洲!”武生唱完最后一句,手持宝剑,舞出一段流畅的剑花。伴随着锣鼓声,他左手压掌在腰间,右手举剑,摆出了帅气的结尾动作。

在观众的掌声中,武生收起宝剑,青衣也站了起来,一同向观众鞠躬谢幕。一下子从戏剧世界切回到现实,我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点怅然若失。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

本文来自每日书,记录日常,发现光怪陆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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