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让我更珍惜幸福和安宁 □刘尚义

在这个被新冠肺炎折腾得失去年味的鼠年，我自然特别怀念儿时的年味。

农历腊月二十四（许多地方是腊月二十三）送完灶王爷，新年的味道就四处弥漫起来了。老家有段顺口溜：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大扫除，二十七赶大集，二十八舂糍粑，二十九蒸烧酒，三十晚上样样有。

因为是家中长子，从记事起我就是父母的好帮手，过年的各项准备工作自然少不了我。在老家，磨豆腐是一项大工程，通常跟榨茶油配套进行，忙得不亦乐乎。说是二十五磨豆腐，其实准备工作从送完灶王爷就开始了，洗磨、洗缸、洗坛子、洗木板、洗纱布、泡黄豆、烘茶籽……二十五大清早就开始磨豆子了，我力气不够，只能在石磨旁干添豆子、加水的活。这可是门技术活，手要洗得干干净净，不能沾一点油盐，每次添豆要不多不少、加水要恰到好处，否则豆子磨不匀、不细，影响出豆腐的质量。豆浆磨好后就是烧柴火煮豆浆了，滚烫的豆浆熬出来冲进木桶，点上石膏，迅速盖上，过一阵子看凝固程度如何。这时，慈爱的母亲总是不顾父亲的责备，帮我们舀出一大碗豆腐花给我们一过嘴瘾。接着便把桶里的半凝固豆浆倒进一个个纱布包，扎好平铺在早已洗干净的竹筛上，再压上木板，木板上加两块砖。压砖也是门技术活，砖大了豆腐太老，砖小了豆腐太嫩，最好是用往年留下的轻重合适的旧砖。压好砖就可以转战榨油坊了，烘好的茶籽在牛车拉的碾槽里碾碎，再用簸箕簸掉壳。大水锅上放蒸笼，蒸笼里加纱布，碾碎去壳的茶籽粉铺在纱布上，大火蒸熟后倒在一个个配有铁箍的稻草兜里，包成茶饼，放进油榨，几个壮劳力使劲推榨，汩汩茶油就顺着油槽流进油桶里了！推榨得一鼓作气，乘着刚出笼的茶饼热时用力榨，茶饼凉了，怎么用力也白搭！榨油时，我们小屁孩帮不上什么大忙，就只能烧烧火什么的，但嘴馋的孩子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煨上几个红薯，烤上一堆萝卜……

大扫除是件苦差事，遇上冬日暖阳还好，但工作量会大很多，不仅是打扫房间、擦桌椅板凳、洗衣洗被洗鞋、洗锅碗瓢盆，连床草都得搂出来晒过。若是天寒地冻，就特别感谢村里冬暖夏凉的井水了，井水虽然暖和，但在寒风中，一天下来，脸蛋和小手也会冻得通红。

赶大集是件美差，这可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赶集，把自己家可以节余出来的东西拿到街上卖了，买些家里紧缺的年货，如果父母手头宽裕，还会给我们买上新衣新鞋什么的。

我家没有舂糍粑的习惯，但去看人家舂糍粑也是一件乐事。井水浸泡半天后在木甑里蒸熟的糯米，趁热放入大的石舀里。两个壮汉面对面站着，各拿一根舂杵，先用力按住石臼里的糯米饭三到五分钟，等松散的糯米饭紧紧粘成一团时，两个壮汉双手紧握舂杵中偏上的位置轮流用力冲击饭团，“嘿哟、嘿哟”的号子喊起，简直就是场舞蹈表演。两人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把糯米饭舂成了韧劲十足的软糕状时，就非常默契地把舂杵狠狠舂下，然后一边使劲往下按压，一边用上下交叉的舂杵在石臼里搅拌转动，等糯米团完全缠绕在两根舂杵上时，两人同时“嗨”的一声快速挑起那柔韧绵长的糯饭团。这时女主人立马上去扶住长长的糯米饭团，用抹了油的麻线把舂杵上的软糕全部剥离下来，然后把大饭团拧成一个个小坨整齐地摆放在洗干净平铺的门板上。孩子们再上去用洗干净的小手把这些小坨拍打成白净圆润的月亮。

父亲爱喝酒，我小时候家里是买不起酒的，蒸烧酒自然是过年的规定动作，把早已发酵好的红薯酒糟倒进大锅，盖上罩缸，一根竹管把罩缸跟有夹层的水缸连通，水缸里倒上冷水，大火烧得大锅里的酒糟冒出的酒气通过竹管进入水缸的夹层冷却后变成烧酒从出酒口流出。我负责烧火、接酒，还得尝一下酒味，如果发现酒味很淡了，马上告诉父母换一锅酒糟。红薯酒后劲大，刚开始尝几口不觉得，慢慢就醉了，有一次尝醉了躺在柴火上睡着了，酒糟烧成了锅巴，挨父亲一顿胖揍，所以我至今对红薯酒心有余悸。

大年三十做菜也够忙碌的，先是要拿了大公鸡到坟山上去请祖宗，回来后再开始做菜。鸡鸭鱼肉酿豆腐，每样两碗才能凑够十大碗，但这天煮的菜绝对不只是这十大碗，有几道菜是要保证吃到元宵节去的，那可不是每样两碗就能对付的。杀鸡杀鸭是第一要务，杀鸡简单，杀鸭却是有点难度的。因为老家是必须做血鸭的，搅拌鸭血很有讲究，得把鸭血里的血小板全部搅拌出来，鸭血才不会凝固，不搅上二三十分钟是不行的。炒血鸭要配上一大半黄豆，一只鸭子至少得盛出七八碗，否则怎么顶得到元宵节啊，所以鸭血少了或者凝固了是万万不可的！有次我偷懒，搅拌时间不够，鸭血凝固了，差点挨了鞭子。酿豆腐也是个大项目，老家倡导“蒜（算）酿豆腐好吃”，所以得洗上几斤大蒜与猪肉剁成馅，酿进茶油炸好的豆腐果里，再用茶油炸熟、炸透、炸香，放在竹篮里挂着，每次吃时再取来蒸或煮。煮鱼就更有讲究了，必须是大个的草鱼，切块，加盐、姜末、酒腌制，热锅冷油翻炒至鱼肉不见红，加水漫过鱼肉，大火猛煮至鱼汤奶白，加青椒、蒜叶，起锅，装上10来碗，天冷结冻后吃起来感觉那胶原蛋白味美妙至极。

那时还没有电视，放鞭炮是最好的娱乐，从早上上山请祖宗开始，吃年夜饭放、晚上十二点迎春放、早上起床放、有客来了放、送客走了放……但放得太多、太密，也挺烦人的。接着就是拜年了，我家亲戚多，那时家里穷、物资也匮乏，竹板纸包上几块红糖、几个鸡蛋、几个马蹄、花生瓜子、油炸果子什么的就是拜年礼物了，特别隆重的就加上一块腊肉或者一条腊鱼，初一拜奶奶、叔伯，初二拜外婆、舅姨，初三拜姑姑，初四拜表叔……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意犹未尽，元宵节就到了。

现在想来，儿时有儿时的童趣，成人有成人的担当。而今在办公室电脑前等待新冠肺炎疫情信息汇总的我回忆过年往事，既是对儿时年味的怀念，也是对今夕生活的珍惜。现在防控疫情的忙碌辛劳，不正是日后幸福安宁生活的必须吗?

（本版配图均为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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