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瓠子车

夏绪乾

赵震又逛农贸早市去了。他今天要去的是县城北郊。前三天,赵震已经去过东郊、西郊、南郊三处农贸早市,没有找到想见的那个人——陈斌。

赵震与陈斌素昧平生。他最近听别人聊起此君的一点儿新鲜事,萌生了要结识陈斌的念头。

陈斌是种瓠子、卖瓠子的后生。他摆摊卖瓠子的地点今儿在东郊,明儿可能转到了西郊、南郊或者北郊。陈斌的标志性“行头”:翼展式厢式货车上,醒目地亮着大招牌——陈斌瓠子。

二十天前,一位女顾客在东郊农贸早市对陈斌诉说:“上次买了一根苦瓠子……”她没有讨要任何说法,可陈斌较真了,当即赔给女顾客十根甜瓠子。陈斌的爽快与大方,反倒弄得女顾客不好意思。她不解地问:“我无凭无据,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相信了呢?”陈斌回应:“买了苦瓠子,就已经够烦恼的了!不光浪费柴火油盐、搅得心里不痛快,弄不好还会中毒!买家巴不得立马让它从眼前消失,谁还会有那份闲心思——留着苦瓠子来当凭证?咱得将心比心,别总觉得人家是讹诈来了。”

陈斌担心苦瓠子再度出现,就给顾客留下承诺卡:摊点流动,住址固定；电话等候,家中恭迎。如您不巧买到苦瓠子,请拨打手机或直接到家中索赔。除承担路费外,每根苦瓠子调换十根甜瓠子。手机号码、家庭住址标注得清清楚楚。不过,除那位女顾客外,人们没再遇到过、没再听说过谁真的找到陈斌换瓠子。

赵震疑惑:莫非顾客联系不上陈斌?他留的手机号码压根儿就不存在?赵震照着承诺卡拨通手机。对方自报家门:“您好,我是卖瓠子的陈斌……”手机号码是真实的!赵震生怕过早暴露意图打草惊蛇——万一陈斌来个声东击西、玩个老鼠躲猫的游戏,避而不见呢?手里的苦瓠子可就派不上用场了。于是乎,赵震谎称打错了。他想跟陈斌当面锣、对面鼓地掰扯掰扯苦瓠子的事。

假若逛完了所有农贸早市仍然寻觅不到陈斌,赵震打算穷追到他的家。还好,他幸运地在北郊瞧见了“陈斌瓠子”大招牌。赵震拿着已经蔫不拉唧的半拉瓠子,一本正经地对陈斌说:“不好意思,大早晨过来找你,可能要给你添堵了。”说着,就把那半拉瓠子递给陈斌。

陈斌心里明白:顾客找上门来换货了。卖东西的人家,最忌讳早晨退货、换货。可他一点儿都不恼怒,接过瓠子,抠下一点尝尝后,非常大方地送给赵震二十根瓠子。

赵震懵了:这小伙子怎么了?他问陈斌:“换十根瓠子,就百分之百地兑现你的诺言了!干吗还给我这么多?”

“实不相瞒,我发出承诺卡半个多月了,没有一个人拿着苦瓠子过来找我。已经有人私下嘀咕我是虚张声势。现在,我太需要一根苦瓠子来证明:许给顾客的承诺不是空头支票。你了却了我的一桩心头大事。所以,就连赔带赏给你双份了。”陈斌笑着解释。

陈斌没有挑明自己第一眼就辨认出那半拉瓠子不是自家卖出去的。他想着借坡下驴,便央求赵震:“我能跟你合个影吗?”赵震懂得陈斌的用意——让两个人递接瓠子的合影照片佐证自己的诺言!他权衡一下利弊,点头应允了。

又有电话打过来,陈斌连忙接听。“……苦瓠子当中药引子啊!真巧,今天有位哥们儿又发现了苦瓠子,现在转到我手里了。我忙完活给您送过去。老舅,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得到的中药偏方靠谱吗?”

赵震算是听明白了——即使没有听明白,他依然会照原计划做!那就是把所有的甜瓠子还给陈斌。

赵震劝阻陈斌别把那半拉瓠子送给老舅——它是用苦瓜汁涂抹过的假“苦瓠子”!赵震亮出证件向陈斌道歉:自己在作社情民情深度调查,自导自演了一场恶作剧。多有冒犯,请原谅。

第二天,赵震在县报上报道了陈斌鲜为人知的前事后情。陈斌知晓:劳作时损伤瓠子藤蔓、生产中偶尔种下比例极低携带苦味基因的种子,都有可能长出带苦味的瓠子。

自家菜园里,瓠子藤蔓完好无损,苦瓠子种子的嫌疑最大。他在赔偿了女顾客的当天,就请农业科技专家指点,找出唯一一棵苦瓠子秧,连根拔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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