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河畔的夜

□王忠华

晚霞将西边的云火灼灼地烧成一片，当天边的云渐渐地褪去镶嵌的金边时，黄昏便来临了。

总喜欢在日暮西沉时，将自己梳洗一番，披一身暮色，独自走向溪水河畔——美丽的沁水河，赴一场与风儿、花草、绿植、河畔、湿地的仲夏之约。

沁水河紧依着牟平城区的东郊，发源于昆嵛山脉，随山势迤逦而下，与闻名遐迩的养马岛遥相呼应，后注入黄海，是一条滋养小城的母亲河。

当我拖着长长的身影，远离周遭的那份喧嚣，相遇墙角那一团密密匝匝的金银花时，终抵挡不住那一阵阵香甜的撩拨，上前嗅着，连同最后残落在叶片上黄昏的光线一同吸进鼻腔。阶前的狗儿与我一样微熏着，慵懒无吠，生怕那漆红的门扉会“吱嘎”一响，瞧见我那沉醉的姿态。

三三两两的人们，在石砌的小径上散漫行走，有的干脆赤脚拎着鞋子，小径成了天然的按摩石了。人们借助休闲娱乐的器材运动着，享乐着那份黄昏独有的惬意时光。

几场透雨过后，草木葱翠。一簇簇蒲公英顶着一个个白白的绒球，棉絮般软软柔柔地镶嵌在绿草间，点盏着一片昏黄的绿茵。风拂过，轻跳在草尖或你的左右，如朵朵伞包四处飘落着。

石径幽深，亭亭如盖的林木，阻隔着白日里的溽热，阵阵凉意袭来。忽而几声蝉鸣，高亢清远地从林子的上空划过，拖着长长的尾音渐息平静了。

宽阔的场地上，几个人在抽打着陀螺。脆脆的鞭哨唤起了尘封的过往，儿时与伙伴们在冰面上甩着陀螺的欢喜情景不经意地划过脑海。肢体语言顿时丰富起来，手划着“8”字，碾着碎步，与清风、树叶、花草一同狂欢着，没有人会笑你癫狂，因为他们也在寻求着童年的本真，重拾那份依恋。

前行着，石径旁总有一处草花牵引你的目光。“绿罗摇曳郁梅英，袅袅柔条韡韡金”的高贵棣棠，在昏黄的灯光下开灿若金，美艳不俗。复瓣的棣棠在枝条上圆若小球，香气四溢，一个个饱满的脸蛋挤满枝头，迎向你，似撒娇的娃娃娇嗔着求抱抱。就这般与它亲着，吻着，不忍归。

更是那一丛丛凌霄，枝枝蔓蔓地攀爬在裸石上，在晚风中仍仰着艳红的脸蛋，喇叭样地呼喊着。还有那粉粉的绣线菊，在柔和的光下灿烂如霞，随手掐几朵，如同得到神赐的礼物，实在高兴得很，回家把它们插入花瓶。

朋友调侃我：“你快成大自然的搬运工了。”我笑着任他们说着，愿家家都有明月清风，人人都有好花相伴。

沁水河畔的大桥是城区最大的拱形桥梁，也是黄昏时最大的亮点。彩灯点盏，水波粼粼，金光跳跃，如金蛇狂舞，五彩耀眼。宽大的桥面两边，有三五人烤着烧烤，撸着串；还有骑着三轮从附近村里赶来承凉的老夫妇，他们在凉席上一坐，惬意地吹着风；也有少男少女们依偎着对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万缕情思，窦开在清明的月色里。

身旁不乏有跑步健身的人。他们甩着臂膀，沿河堤的小径奔跑着，汗水浸湿了衣背，娇健的身躯为在夜里吐露香气的绿植们也注入了新的活力。

总有一声惊叫打破这幽深的林子，让你杵着寻望。那是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寻到了刚出土的知了猴。望着欢喜雀跃的孩子，我想起了冰心的“童年啊，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深深浅浅地有些许的感伤萦绕心头。

疏落有致的柳树后面，几个垂钓者坐在岸边。他们并没有被孩子们的惊叫声影响到，仍如雕塑般地一动不动，注视着垂钓的鱼杆。我是怕扰了他们的雅兴，没敢凑过去，只是静静地望着筑挡水流的橡皮坝。水涓涓地绸缎似的倾斜而下，滋养着浅滩的苇子、野草。草儿浓碧青翠，苇子密集，间或着有一洼洼的水坑，恰似一双双清亮的眼注视着深邃的天空。几只水鸟聚集着兀自嬉戏着，它们都习惯了每天行走的人们，毫不设防，黑黑的似水中的精灵游来浮往，变幻莫测。

滩边的柽柳密密丛丛，虬曲苍劲的枝干顶着乱遭遭的枝条，许是这般打扮更显现了它古朴的韵味。垂悬与水面的，更似浣洗的女子遗落的纱裙。

夜，撒下了薄薄的雾气，周遭愈发的深厚，浓重。石径上，时常会遇到几只刺猬，移动着笨重的身躯，也不设防，大大咧咧地从你脚边走着，窸窸窣窣地进入灌木丛中，还不忘回头瞟你一眼呢，俨然是这里的主人。

夜深了，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归，河畔趋于宁静。拐角的木廊里，一男士在四周亮起的灯光里自我陶醉地唱着“我深深地爱着你，这片深情的土地”，那浑厚的声音穿越林梢，空灵、飘逸。行走的人或频频回望，或坐在木凳上打着节拍。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平和地生息繁洐着。

沁水河畔虽没有朱自清笔下《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那般繁华，但这里有寻常百姓烟火市井的味道。我感受着大自然在这里演绎的和谐与静美，就如贾平凹所说：“如今，找热闹的地方容易，寻清静的地方难，找繁华的地方容易，寻拙朴的地方难，尤其在大城市的附近，就更其为难的了。”

夜，深沉，唧唧虫鸣在角落、在草地、在河畔一片一片地唱响起，是那么安然，从容，自然，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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