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叫声中

□吴营洲

那年，我在一所中学代课。学生都是附近农村的孩子，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男有女，一个个看上去都很憨朴、纯真。只是人数不多，大概有三十来个吧。

那天，我正给学生上物理，教室里很安静，我却隐隐地听到了蝈蝈的叫声。我有些纳闷，校舍虽在大村外，但教室周遭并没有灌木、杂草或庄稼啊，怎会有蝈蝈的叫声呢？

我停下了板书，倾耳细听，感觉那叫声就在教室里。

我更纳闷了：教室里怎会有蝈蝈的叫声呢？

学生们见我不再讲课了，便纷纷抬起头，也有些疑惑地瞅着我。

此时的教室里更加安静了。而那蝈蝈的叫声，便越发地清晰了。

这时，学生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后排靠墙的一个男生。

于是我走下讲台，一步步朝那个男生走去。

我说：“交出来！”

那个男生站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蝈蝈笼。

蝈蝈笼约有小拳头大小，席篾编的。

我说：“扔出去！”

那个男生低着头，不动，也不言语。

我说：“你是在违反课堂纪律，你知道不！你是在影响他人学习，你知道不！”

那个男生依旧低着头，不动，也不言语。

于是我吼道：“扔出去！”

那个男生突然用双手护住了蝈蝈笼，仰起头瞅我……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

这时我发现，所有的学生也都在瞅我。似乎在给那个男生说情。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便对那个男生说：“坐下吧，坐下吧。下堂课别再带来了！”

没有想到，在下堂课里，我又听到了蝈蝈的叫声。

我很生气！我想扑到那个男生那里，从他怀里掏出那个蝈蝈笼，摔在地上，踩碎！

但我突然想起了两个字：慎怒！还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冲动是魔鬼！

于是我咽了口吐沫，不再理这茬，继续上课，任由蝈蝈叫。

待我下课后走出教室，有个女生快步追上了我，悄悄对我说：“老师，你就让他带着那个蝈蝈吧！”说罢，便掉头跑远了。

她自然没有再说为什么。我也不知其中因由。

咳！反正我是个代课的，过些日子就走了，你们不怕受影响，我更无所谓了。

没想到，到期末考试时，我发现那个带着蝈蝈的男生，成绩是出奇的好。

于是我把那个男生叫到了办公室，问他的成绩为什么这么好时，他说：“我的蝈蝈，能让我心里安妥。”

我又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当时的农村，虽然家家都穷，但感觉他家可能是格外的穷。因为他的上衣不大合身，裤子上有补丁，鞋的前面还不时地露出他的大脚趾头。

我试探着问了他的一些情况，他也半吞半咽地说了一些，虽都语焉不详，但我听得却是唏嘘不已。只是太多的细节我已忘却，碍难复述了。

后来我发现，每当蝈蝈的叫声响起的时候，教室里的学生一个个都很安静，都很专心致志，甚至，都很享受。

然而，蝈蝈的寿命很短，虽有细心呵护，但仍很短。那天正上课时，那个男生突然站了起来，哭着对我说：“老师，我的蝈蝈死了。”

整个教室一片肃穆。任谁都感到十分悲伤，十分失落。

我也呆住了！一时不知该说句什么。

过了好久，我才对学生说：“去外面找把铁锨，就把它埋在讲桌下面吧。”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道：“我相信，我们仍会听到它的叫声。它将与我们永在！”

果然，我们就把那只蝈蝈，还有那个席篾编的蝈蝈笼，埋在了讲桌下面。

此后不久，我在讲桌侧面的底部，看到了这样两行小字：

“在你的叫声中，我们打开书本！在你的叫声中，我们打开心灵！”

此后不久，我在讲桌侧面的底部，又看到了两行小字：

“从前，我们在你的叫声中，刻苦读书！将来，我们在你的叫声中，踏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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