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娟
立春过后,天气逐渐回暖,冻结的泥土慢慢变得松软了,蛰伏在泥土里冬眠的各种昆虫也蠢蠢欲动。姥姥便在她的菜园子里忙活开了。
俗话说:“惊蛰不耙地,好比蒸馍走了气。”翻地,是开春头件事。姥姥拿出闲置了一个冬季的铁锨、锄头、耙子、镰刀等农具,轻轻掸落上面厚厚的灰尘,然后用瓦片仔仔细细反复摩擦。一会儿工夫,这些农具各个锃明发亮,如同战士手中冲锋陷阵的武器。
翻地前先要施底肥。姥姥把平日捡拾的已经风干的羊粪蛋蛋倒出来,碾成粉末,然后用铁锨均匀地扬撒到菜地里。姥姥种地像她做针线活一样细致,每一道工序都不马虎。地里的土坷垃都要敲碎了,翻出枯枝残根,就弯下胖胖的腰身捡起来扔到地头。翻出害虫,就用脚尖狠狠地踩死。看到益虫,就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用铁锨锄头翻过的地,还要用耙子耙得平平整整,便于铺地膜、下种子。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姥姥一辈子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积累的宝贵经验,使她能准确把握农时,不误农耕。姥姥不识字,却认得不同蔬菜的种子。她从一个黑亮的小瓷罐里取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纸包,鼓鼓囊囊的纸包里是各种蔬菜的种子。姥姥先把它们归整归整,容易出芽的种子直接撒到地里。外壳稍硬、不易出芽的种子需要催芽,在凉水中浸泡三到五天再入土。有些生性娇气、不能受风寒的蔬菜,要在塑料棚内温室育苗,等小苗经过反复锻炼,适应了自然环境,再移栽到菜地里。姥姥天天扎在她的菜园子里,精心侍弄着她的这些宝贝。东一垄青葱,西一垄辣椒,南边一行豆角,北边一行番茄,各种菜苗,名目繁多。不大一块菜地,竟被打理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
韭菜是姥姥的镇园之宝。无须用心打理,一年还能多次收割。清明前后,头茬韭菜茁壮长成。姥姥把割下的新鲜韭菜用竹篾簸箕端到大门口,搬出七八个小凳子摆开。村里四婆婆、大婶子、二妗子、三嫂子都来了,门口聚拢了一大堆人。有人给小孩织毛衣,有人给掌柜的纳鞋底,有人忙着给快要出嫁的闺女做十字绣,拉着家常,忙着各自手里的活计。太阳快落山了,耕牛回圈,鸦雀归巢,人们也该散了。姥姥早就把韭菜摘得干干净净,每人都拿一把回去。第二天,姥姥一个人的午饭竟是韭菜宴,有大婶子送来的韭菜合合,二妗子送来的韭菜包子,三嫂子送来的韭菜紫卷。
夏至过后,阳光充沛,雨水充足,菜苗可劲地长。姥姥的菜园绿意盎然,虫鸣蛙叫,生机勃勃。蹲下身子看,菜架下嫩嫩的黄瓜全身绿刺,翠绿的豇豆有半尺来长,紫色的茄子浑圆丰满,鲜亮的番茄挨挨挤挤。再看那边,尖尖的朝天椒已迫不及待,招手等人来采摘;“心里美”大萝卜半个身子探出地面,一心要和火红的朝天椒凉拌;芫荽的芬芳充溢着整个菜园。这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姥姥这回更忙了。她乐乐呵呵地东家送黄瓜,西家送茄子。村东王栓家里穷,孩子多,姥姥每次都会多送些,四婆婆牙齿掉光了,姥姥就把茄子蒸好送过去。全村老老少少、家家户户都吃到了姥姥的时令鲜菜。大婶子的儿子看到在菜园子忙碌的姥姥,就问:“三婆,你连牙都没了,也吃不了几个菜,为啥还要年年费神费力地种菜?”姥姥笑着说:“我老啦,吃不动了,也干不动了,看你们吃我种的菜,高兴!”
姥姥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人们吃过她的菜都点赞。王大叔说:“三姨,我娃他妈把你送的鲜辣子、嫩芫荽、羊角葱切得碎碎的,放上盐、香醋、酱油,用热菜籽油一泼搅匀,掰开刚出锅的热气腾腾、暄暄的白面蒸馍一夹,咬上一口,那叫一个美呀,就是山珍海味也换不来这一口。”众人听得直流口水,姥姥心里乐开了花。
舅舅一直想把姥姥接到城里安享晚年,可姥姥说城里人可怜,人多车多楼房高,晴天阴天分不清。还是农村好,空气好,熟人多,吃的都是咱地里种的,晚上睡觉都踏实。最主要的是城里没地种菜。舅舅不再勉强,不管住哪儿,老人活得舒坦就好。
姥姥的菜园给她的晚年带来许多乐趣,也给村里人带来了温暖。姥姥心中有一个幸福的菜园子。(E)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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