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的文学之梦（六）

□ 徐璧如

四、千秋忧思 寰球大梦

一个真正的作家，不仅要关注当下，有胸怀有担当，更要着眼未来，卓有远见。

自2011年，赵德发被曲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聘为兼职硕士生导师，除了平时辅导所带的学生，还给研究生班开设了宗教文化讲座。2013年10月26日这天早晨，他为了给学生讲基督教文化，找出《圣经》重读。其中“立虹为记”这四个字，激发了他的某一根神经。故事说：上帝下了四十昼夜大雨，引发一场大洪水，淹死了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生灵，唯独留下了诺亚一家。上帝留下他一家，还留下一些做种子的生灵。洪水之后，上帝说：我与你们立约，凡有血有肉的，不再被洪水灭绝，也不再有大洪水毁灭这大地了。我把虹放在云彩中，这就是我与你们所立的永远的约。读到这儿，他的脑际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我要写一部关于“人类世”的小说！

激情奔涌之际，他发了一条微博：“一个念头，一部作品。记住今天早晨，这将成为我创作生涯的重要时刻。”

“人类世”，是一个地质历史学新概念。因成功揭示南极臭氧空洞而荣获1995年诺贝尔奖的荷兰大气化学家保罗·克鲁岑，和美国生物学家尤金·斯托夫默，2000年在《国际地质与生物圈计划通讯》上联合发文指出：自18世纪晚期的英国工业革命开始，人与自然的相互作用加剧，人类成为影响环境演化的重要力量。人类已不再处于全新世了，已经到了“人类世”的新阶段。也就是说，他们提出了一个与更新世、全新世并列的地质学新纪元———“人类世”（Anthropocene）。在2011年的专题会议上，由于科学家们争论激烈，“人类世”的命名未获通过。保罗·克鲁岑说：“虽然“人类世”未能最后确定，但在地球47亿年的历史上，人类从根本上改变了地球的形态学、化学和生物学，我们应该认识到这一切。”会后，国际地层委成立了一个工作组，专门调研这件事情，2016年将再次开大会讨论。如果通过，将是地质历史的改朝换代。

“人类世”概念的提出，提醒我们：在地球47亿年的历史上，人类虽然是晚近出现的一个物种，但它已经形成了改变世界的巨大力量。尤其是英国工业革命发生后的两百年来，机器成为人类改变自然的根本技术。在人们为技术力量的狂飙突进额手称庆时，技术、人性和社会的异化也在逐步深化。在技术力量不断凸显、自然系统变得日益脆弱的情况下，人们对环境恶化普遍焦虑。人类必须反思自己，必须调整人与自然的关系。

有人评价：“人类世”这个概念的提出，是地质学上的又一次飞跃，其重要性不亚于板块构造学说的提出。所以，这个概念已经在全世界引起了广泛关注和讨论，有许多文章发表，有好几家专业杂志创刊，位于慕尼黑的德意志博物馆还在2014年专门开设了“人类世”展厅。

赵德发是在2011年春天通过媒体初次接触这个概念的。生性敏感的他，当时浮想联翩，思考了许多事情。后来，他有一次去济南开会，路上看到“岱崮地貌”和人类的种种造作，“头脑风暴”突然发生。他取出随身带的几张纸，一路走一路记，一直记到泰山脚下。望着那座阅尽人世沧桑的山峰，一篇散文在心中生成，题为《突如其来“人类世”》。

这篇散文一万多字，从地球历史写到身边的城中村改造，从人类的现实造作写到未卜的前途，纵横捭阖，令人震撼。此文发表后，受到读者好评。赵德发本来认为，写出此文，对“人类世”的思考可以放下了。但是，2013年10月26日这天，那个新念头出现，让他再一次进入了创作中罕见的亢奋状态。他要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表达他对地球现状的严重关注，对人类未来的深切忧思。

在创作中，一个念头的产生，好似胚胎受精，只是具备了生长的可能性。如果将其培育起来，那要假以时日，下一番很大的功夫。所以，赵德发开始了新一轮读书。这次的书目，与以前写传统文化时大不相同，多是地史学、人类学、天文学、未来学之类。他还要读关于基督教的书，因为作品的主人公——— 有留美经历的参孙集团董事长孙参自称信奉“成功神学”，让公司骨干必须佩戴十字架，企图用十字架照亮他的商业前程。后来，却被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戳穿，她是孙参从南太平洋岛国带回来的酋长女儿、他的妻子真真。

主人公的名字也是从《圣经》中得来的。《圣经》里讲，大力士参孙有上帝所赐的超人力量，可以徒手击杀雄狮，可以用一块驴腮骨击杀一千个敌人。参孙的名字倒过来是孙参，孙参创建的企业就叫参孙集团。小说的第一章题目为“立虹为记”。写孙参自认为力大无穷，可以改天换地，遂移山填海，打造彩虹广场，改变中国海岸线。他像上帝那样，立虹为记，与客户立约，与市民立约，与大海立约。故事一路延展开去，写到了美国、非洲、太平洋岛国。而地质大学的焦石教授，正带着他的研究生在老姆山上做科研，准备砸下一颗“金钉子”，也就是确定一处能够成为全球两个地层单位之间最具代表性的层型和点位，填补地史研究的一个空白。没料到，孙参突然炸掉此山，用土石填海。焦石气愤之余，转而研究“人类世”理论，并不顾种种磨难，千方百计宣讲、传播。小说最后，孙参因涉嫌盗采河沙，锒铛入狱；他的原恋人田思萱却不顾身小力薄，日复一日去填孙参早年挖出的害人大坑。孙参从监狱出来幡然醒悟，与田思萱一起填坑，救赎自己……

赵德发将他的小说构思，讲给当时在日照居住的北京大学教授、著名翻译家赵德明听，赵德明听了十分赞赏，说这是一部可以与世界对话的作品。2014年春天，他又借去北京开会的机会，将构思讲给著名出版家安波舜听。安波舜此前编辑过赵德发的长篇小说《乾道坤道》，还专门撰文，给予高度评价。听了《人类世》的构思，他很感兴趣，并提出了一些重要建议。最后他说，这部小说“思想超前，故事新奇”，让他好好创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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