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个轮回,从2008年北京到2012年伦敦到2016年里约,真的要俗套地感叹一声,时间,实在太快了。不是工作的缘故,我大概不会又坐了20多个小时飞机来到里约。巧合的是,这次住的公寓,与世界杯期间所住的地方,只隔一条街。昨天抽出时间故地重游,站在昔年住过的楼下,我想到,2014年7月6日,我独自拎着箱子从这里出门打车去机场,我可能没想到,我还会回来。
大西洋的水依旧拍打着白色沙滩。里约的冬夜常常下雨,风急,波涛如怒。到了后半夜,喧哗的游客们从酒吧里散去,空气渐渐安静。天亮之前是里约最宁谧的时分,天空是一种丝绒般的深蓝色。
这里的一切都与家相反。家里是夏天,这里是冬天,越往南走,越冷。好在这里的人们不怕冷,十来度的海水,比基尼姑娘们前赴后继地下水。我看了许多天,眼馋,终于也买了一套。
我比2014年还要不适应这里。我记得谁在书里写过,旅行并不能改变你的人生,当五到七天的新鲜感褪去,一个地方的本质就会在你面前渐渐展开。
不夸张地说,这里有着世界上最美的海水与蓝天,但生活在这里并不那么轻松愉快。在家,习惯了深夜下班,肆无忌惮地在楼下吃盘小龙虾。平时打交道最多的警察是交警,抱怨他们一言不合就贴条——到了里约,所有的地铁站都布满警车;隔两个路口,就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和军警。每天清晨,拉着刺耳铃声的警车从公寓下呼啸而过,那声音响得让人心慌;直升机终日在天上盘旋不休。
大概是身处暴风眼,反而是极大的宁静。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酒吧欢乐饮酒的食客、超市大排长龙的顾客、场馆来来去去的观众,这是里约的日常。可到了晚上,闲下来看看新闻,开幕式场馆门口枪击案、劫匪打劫商场、街头枪战、男篮比赛场馆疑似爆炸物、装甲车误入贫民窟被扫射……这一切就发生在你身处的城市、发生在你昨天刚刚走过的地方。
我开始对爆竹声感到敏感,因为这里的“爆竹”往往是枪声。
“政局动荡、经济衰退”不是一个新闻里的字眼,这是现实。
在我最钟爱的里约北区,拉帕,这里的店铺成群关闭,寂寞涂鸦在墙上结着蛛网,冬季,下午五点里约的天就黑了,似乎是阳光刚刚敛去,黄昏就降临了,天黑得飞快,寂静的街道让人感到心慌。
从前的我很少感到恐惧,但这一次,独自出门的时候,我常常会感到淡淡的恐慌。那是一种无名的压力,你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是在心头的重压,让你终于无法心存欢乐地享受工作、享受陌生的风景。
奥运会场馆在巴哈,那是里约的郊外。比赛与采访常常是晚上,所以我只能1号线转4号线转BRT去巴哈。和人约好见面也是艰难的,只能对方发一个定位过来,我在地图上找。奥林匹克公园附近很难打车,黑车我不敢坐。某天晚上,为了找一个偏僻的录影棚,一个奥运冠军在那里录节目——我坐上一辆好不容易打到的出租车,在从没去过的郊外来来回回兜圈子。我看了看地图,旁边就是贫民窟“上帝之城”,那部著名的电影就取材自这里。无数个可怕的场景在心头一闪而过,某个瞬间我恨不得对司机说,不要找了,我们开车回去吧!
在来之前,同行问我,里约安全吗?我说,不要带太多钱、不戴首饰不戴表,安全。
可是,在拿着自拍杆出去拍照时,手机还是差一点被扯走。虽然拿了回来,屏幕还是摔坏了。闭幕式的夜晚狂风暴雨,刚出地铁站我就全身吹湿,想买件雨衣,慌张之下50块钱拿在手上,就被抢走了。国内信用卡客服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信用卡有一笔21900雷亚尔的刷卡消费没有成功,问是不是我本人的操作。中了盗刷的招我很无奈,只能把信用卡直接报停……
这座城市的本质其实是善良的,他们同情弱者。所有的公用设施,一定有老弱病孕与残疾人专用通道、座位。去场馆,60岁以上的老年人与残疾人无须排队。在街上,如果你想向人求助,一定能得到诸多热情的回应。在比赛里,除了本国队伍,那支落于下风的队伍一定会得到巴西观众全力的加油与支持。
但阴影始终存在。我常常会疑惑,这座城市的人们、这个国家的人们,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幸福吗?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拯救了他们,让人生的本质显得不那么艰难?物价贵得让人吃力,25元人民币买七八个蘑菇,15元一个面包或者是一把青菜,桃子30元一斤;餐巾纸一包10块钱,质量差到连我们这里的大排档都不会用。他们都说,即使是贫民窟里的人们,一样可以享受美好的海景与蓝天,可是,住在电线横七竖八、一下雨污水横流的贫民窟里,这真的就是南美式浪漫吗?更何况,连“样板窟”的房价也动辄上万了。贫民窟的孩子们指望通过足球学校出人头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一个国家,能有几个内马尔?
宜人的气候、丰沛的矿产、淡水资源、热带雨林赋予了这个国度无尽的色彩,这里是“上帝的恩泽”,茨威格当年对这里赞赏有加,即使是贫民窟也独得他的青睐。这里侥幸逃脱了世界大战的洗劫,葡萄牙人后裔、非洲黑奴、原住民、来自世界各地的流亡者在这里繁衍,这个国度曾见证了橡胶时代与黄金时代的衰落,玛瑙斯与黑金城就是这两场衰落的遗址。如今的巴西,又是一场什么样的衰落?
作为一个游客,你永远不可能认识真正的巴西,它是一个打不开的谜面。我在这儿住过两个月的时间,曾经走过那么多城市,里约、圣保罗、萨尔瓦多、伊瓜苏和玛瑙斯,从葡萄牙人当年最初登陆的地方,走到了遥远的橡胶时代遗迹。但,即使是第二次来里约,我仍不敢说我真正认识它。这座城市给了我恐惧、亦给了我很多善意。我所感到忧伤的是我能目睹的凋敝。曾经,在里约那些18世纪的建筑里,过去与现在的音乐次第奏响,那里有经过岁月洗礼的殖民时期的味道,还有人们对桑巴的眷恋与回归。提起里约,人们不该总联系到黑帮与暴力、贫民窟与枪支;毕竟这是我所见过世界上最美的城市,山海无敌,朴素的艺术感深植于寻常巷陌;人们热爱运动,沙滩上,足球像种子一样蓬勃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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