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核桃叶 ○杨秋

书房一角的旧陶罐里，插着三枚几近风干的核桃树叶，是今年中秋节下乡时摘的。

自从这三枚核桃叶进驻书房，我就中了蛊。每每经过书房门口，双脚总不自觉地转折，似乎有一条线牵引着我，又好像有一双手躲在核桃叶里，一直对着我招啊招。我管不住自己。

我用内视的方法瞥见自己的心脏，她因激动而满脸涨红，呼吸急促。似乎非常迫切地想见到什么。我知道，是核桃叶，她一直在给我施着蛊。

我慢慢踱进去，缓缓坐定，微微闭了眼，把三枚叶片轻轻覆盖在脸上。我感到有两行热泪在叶片下无声地流淌。那浸了泪水的核桃叶散发出一丝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青气，熟悉而陌生。思绪瞬间飞檐走壁，乱云飞渡。我扇动鼻翼艰难地追踪着，一路颠簸，一路劳顿，穿过街道，渡过河流，越过村庄和田野，直抵那棵百年老树。

春四月，一树的核桃叶长开了 ，如绿云环绕，叶的香气在空气中汩汩流淌。我怀揣几本画书，蹬掉鞋子，拽住那低矮的树枝，笨拙地爬上去，叉开腿，稳稳地坐在那刻着“杨xx的宝座”的树杈间，打开画书……辛十四娘、小谢、樱宁、小翠、红玉……一个又一个身着彩色锦衣的狐女鬼妹，闪着媚眼，躲藏在一片片泛着绒毛的叶片后，悄悄给我讲这样那样的故事。我便丢了书，把身子慢慢地、慢慢地斜躺在树枝上，伸手摘下两片树叶，遮住双目，眼皮一如此刻的沉重而微涩，便缓缓地闭了。耳朵却更灵光了，我听到他们因兴奋而发出的“嗅嗅”声。于是，那些腾云驾雾、撒豆成兵的故事，便排山倒海地涌了过来……

盛夏，核桃树树干光滑，枝叶舒展，如亭亭华盖。纷繁的雨滴经过一树翠玉，所落无几。阳光却狡猾得厉害，见缝插针地射下一支支金箭。

我们一家围着用大黄盆和锅盖子搭成的饭桌吃饭。吃蚕豆瓣炒白菜，吃玉米面饼子。三哥不坐，端碗的同时狠夹两筷子菜，便远远地坐着和村里人一块吃饭说笑，四哥一直坐在饭桌旁，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夹。妈就说四哥不如三哥，四哥嘴巴鼓着两个大疙瘩，非常不满地翻着白眼，翻妈一眼，翻我和小弟一眼。我和小弟不吱声，只顾着吃。

一阵又一阵的风，经田野吹来，核桃叶的香味便飞花碎玉，和着蚕豆白菜的气息，漫游在我们身体的角角落落。

俗语说：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黄肚皮。将近中秋时，核桃叶逐渐变得干薄而憔悴，如一张张农妇的脸。但那一树的核桃果，却长得沟满河平，眼见着脑满肠肥了。自然，树上便爬满了猴子般灵活的孩子，那裹着翠衣的核桃果便一个个应声而落，滚得满地都是。树下，小孩子只顾着低头弯腰抢果子，哪顾上那劈头而下的“冰雹雨”，不时有小孩子以手捂头“哎呀”一声跳将起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

都说，往事如烟，被吹散了，痕迹了无。可我，如何相思的这般悲苦？亲爱 的，谁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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