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起蓝墙：拜登与特朗普缠斗的一年

来源:界面新闻 2020-11-09 09:34 https://www.yybnet.net/

记者 | 田思奇

华盛顿时间11月7日上午，当特朗普听到美国媒体宣布拜登赢得大选的那一瞬间，他或许会想起去年7月30日那天，自己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打过的电话。当时特朗普要求乌克兰调查前副总统拜登及其儿子的不当行为。

从那时起，特朗普和拜登便正式开始了贯穿整个选举季的缠斗。

与急于守住白宫的特朗普相比，身为挑战者的拜登没有太多负面新闻，更没有太多犯错的机会，反而可以在政府引发不满时标榜自己是特朗普的反面。作为拥有47年从政经验的资深政客，在延续多日的大选计票环节，相较于坐立不安口不择言的特朗普，拜登每天都“心怀谦卑”地释放“我们会赢”的信号。

最终，这场“狂躁”与“淡定”的缠斗，拜登笑到了最后。

弹劾风波

对于大选，本月将满78岁的拜登经验要比74岁的特朗普丰富得多：担任数十年民主党参议员的他曾经两次在大选中折戟，又两次作为前总统奥巴马的竞选搭档战胜对手。

2015年，拜登年仅46岁的大儿子因脑瘤去世，出于家庭因素考虑，拜登没有参加上一轮总统竞选，也因此错过他认为自己最适合入主白宫的时机。至于2020年大选，在外界揣测许久之后，拜登才最终于2019年4月正式宣布参选总统。

一个容易被忽视的事实是，虽然去年夏天时，拜登在民主党内的多位竞争对手还势头强劲，但NBC新闻和《华尔街日报》在2019年7月初进行的全美民调结果显示，拜登领先特朗普9个百分点（51%对42%），是当时民主党参选人当中胜算最大的人。

在这份民调公布之后，特朗普便与乌克兰总统在电话里谈起有关拜登父子的“腐败”调查——拜登小儿子亨特曾在乌克兰最大私营天然气公司Burisma担任董事，而拜登在担任副总统期间曾向乌克兰施压，要求撤换负责调查该公司的乌克兰总检查长。

这通电话之后，特朗普被民主党视为寻求外国政府帮助诋毁自己大选对手，滥用总统权力。随着“电话门”在去年9月底曝光，民主党主导的美国众议院随即正式发起对特朗普的弹劾调查。

但所有人都清楚，在共和党把持参议院的情况下，弹劾特朗普并令其下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事实上，在民主党发起繁琐的弹劾调查后，受访者对特朗普工作表现的认可率反而上升，这或许是因为，普通民众尤其是独立选民，已经厌倦了包括弹劾在内的党派斗争。

与此同时，特朗普又实现几大连任之路上的关键政绩。

最能损害美国总统支持率的两件事，一是糟糕的经济表现，二是在和外国的冲突中不断增加美国人的伤亡。相对地，繁荣的经济和海外反恐行动最有助于在任总统连任。

至少在2020年3月之前，特朗普可以合理地宣称，这两件事他都做得不错。

去年10月底，特朗普高调宣布美国已击毙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头目巴格达迪。今年1月初，他又下令美军用一场空袭炸死伊朗革命卫队高级将领苏莱曼尼。

2月初发表的国情咨文中，特朗普也表示美国经济交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答卷。例如，他当选后美国已新增700万个就业机会；收入最低的一半人的净资产增长47%，比最富有1%的资产增长速度快三倍；美国在他的领导下又增加了12000家新工厂，还有数以千计的工厂正在规划或建设中。

更何况，从2017年就任开始，特朗普就几乎锁定今年大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位置。他在党内也有少数挑战者，但后者在选民心中毫无知名度。

而在2019年冬天，拜登还要忙于在每月一次的民主党初选辩论上和其他拥有亿万富翁、亚裔商人、小城市长、激进左派等标签的竞争对手争夺总统候选人的位置。

在人数众多的辩论舞台上，拜登的发言亮点不多。作为参议员出身的白人男性，秉持中间派路线的他很难夺人眼球。为证明自己是阻击特朗普连任的最佳人选，拜登只能苍白地表示：记住，这里是美利坚合众国……让我们夺回我们的国家，再次领导世界。”

直到今年，拜登才通过特朗普口中的一场“流感”，迎来真正打击他的机会。

突发疫情

今年2月4日晚间，就在特朗普再度把发布国情咨文变成充斥着爱国元素的真人秀节目时，美国已确诊11例新冠病毒感染病例。

在早期防控阶段，特朗普多次将新冠疫情比作季节性流感，坚称疫情会“奇迹般”消失。随着感染病例扩散到全美多州，累计确诊达到2000例后，特朗普面临的压力不断增加。3月13日，特朗普正式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当月底，他又罕见展现较为悲观的基调，称“美国人都要为未来艰难的日子做好准备”。

对于自己早些时候的乐观表态，特朗普解释称，这是因为他担任着“美国拉拉队长”的角色。但数据显示，帮助“拉拉队长”连任的两大利器——经济繁荣和保护美国人，正在失去其功力。

今年4月，美国失业率一度飙升至14.7%，创1930年代经济大萧条以来最高值。美国劳工部5月底数据显示，美国在10周内新增失业累计超4000万人。

截至选举当日（11月3日）早上，美国累计确诊930万新冠病毒感染病例，病亡23万人。尽管最新的10月失业率降至6.9%，但就业岗位总数仍比疫情前水平低1000万人。

政府纾困之余，特朗普自然也没有忘记年底要争取选民的支持。他破例把自己的名字印在援助支票上；借防控疫情暂停赴美移民，进一步推行四年前开始主张的强硬移民政策；随着疫苗研发推进，特朗普政府一度希望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在大选前对疫苗进行紧急授权，但未能如愿。

疫情期间丢掉工作的还有非裔餐厅保安乔治·弗洛伊德。他5月底在明尼苏达州遭遇白人警察暴力执法而亡，由此引发的骚乱升级将美国公众对新冠疫情的关注暂时转移开。

对此，特朗普想要“法律和秩序”，强调国民警卫队会平息骚乱。而在民主党初选“超级星期二”上一举奠定领先优势的拜登则指出，特朗普总是助长种族分裂，否认全美各地的白人种族主义势力都在抬头。

虽然在6月上旬提前锁定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但拜登在今年大部分时间里都强调，不会在新冠疫情期间举行竞选集会。

这让特朗普开始嘲笑拜登竞选期间一直躲在地下室里不敢出来。他还表示这位老迈的“瞌睡乔”（拜登的外号）并没有亲自参加自己的竞选活动，一直都是由别人代替他参加。

这自然不是完整的事实。拜登亲自会见了被暴力执法致死的乔治·弗洛伊德的家人，也在宾夕法尼亚州参加过竞选活动。

不过6月底的一场电视讲话确实是拜登88天以来首次发表公开讲话。他的团队似乎相信，露面的次数越少，意味着失误的可能性越小。

直到夏天到来，拜登才终于出山，摊开手中其他王牌。

正面交锋

与继续搭档特朗普的副总统彭斯相比，拜登挑选的搭档似乎能提供更多助力。

在8月举行的民主党大会上，55岁的加州参议员卡玛拉·哈里斯正式成为美国第三位得到主要政党副总统提名的女性，也是首位少数族裔女性。作为移民后代，哈里斯可以帮助争取非裔和南亚裔等少数族裔选民的选票。州检察长和国会参议员的身份也赋予哈里斯充足的政府经验。

这场大会中，拜登在首次参选总统32年后终于收获梦寐以求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在提名演讲里，拜登指出美国正面临的四大危机，包括新冠疫情、经济困境、气候变化和种族主义，并敦促美国人民选择他所说的“一条希望和光明之路”。

拜登个人生活的挫折也贯穿大会始终：他小时候常因为严重口吃被同学嘲笑。刚当选参议员，第一任妻子和女儿就在车祸中身亡，拜登由此开始每日往返首都华盛顿和家乡特拉华州的通勤生活，作为单身父亲照顾两个儿子。1988年，拜登因脑动脉瘤接受手术，与死亡擦肩而过。2015年时，他又“白发人送黑发人”遭遇大儿子离世。

在民主党和拜登本人的论述中，这些苦难让拜登萌生出深入骨髓的同理心，与热爱欺凌他人的特朗普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几十年的政坛经验，拜登已成为带领美国走出疫情阴影和经济危机的最佳人选。

作为40年来唯一一位粉碎在任总统（老布什）连任目标的前总统，比尔·克林顿也为拜登站台称，民主党为选民提供了“一位着手工作的总统”，而他的对手特朗普只会“每天花几个小时看电视，在社交媒体上攻击别人”。

一周后，特朗普也在白宫南草坪收获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并发表了长达70分钟的演讲，其中特朗普一共提到拜登41次。相比之下，拜登在提名演讲中一次也没有提到特朗普的名字，只用“这位总统”代称。

当两位候选人正式碰面后，火药味如预期中一样十足。9月底的电视辩论上，特朗普与拜登就多项关键议题对选民进行阐释。毫无新意的表态之余，双方对彼此的攻击成为更大的焦点。由于特朗普抢话过多，忍无可忍的拜登甚至直接表示：“你能闭嘴吗？”

特朗普则嘲笑拜登过度紧张，每次公开露面都戴口罩，称拜登总是“戴着我见过的最大的口罩出现”。并且反击称：“你毕业的时候肯定是班里成绩最差的。”

美国自由派大法官金斯伯格的离世在选举季尾声重塑了本届大选的焦点。成功提名保守派大法官巴雷特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公众对特朗普政府疫情应对不力的关注，吸引更多保守派选民出门投票给共和党。

而对于拜登来说，在最高法院处于劣势后自由派开始更积极地为他捐款，帮助拜登团队进入10月时，银行存款超过1.77亿美元，而特朗普团队此时只有6310万美元。

作为选举前的最后一个月，大选年的10月通常不太平。金斯伯格的离世似乎成为意外频发的前奏。

10月初，特朗普感染新冠病毒，但迅速住院又出院，匆匆重返竞选活动，上演了一场荣归之旅，并且强调自己“学习了很多新冠知识”。

拜登则要应对的是《纽约邮报》报道中，儿子亨特修电脑时被曝光的吸毒照片、色情视频及上万封与去年特朗普提及的乌克兰腐败调查相关的电子邮件。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四年前，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科米在选举前11天突然宣布将重启对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电邮门”的调查。而这一次，推特和Facebook在第一时间对疑似造假的拜登儿子报道予以限制传播。

在走完提名、辩论、“欣赏”对手负面新闻的流程后，两人终于迎来最后一个步骤：拉拢摇摆中的选民。

最后决战

在美国大选的选举人团制度下，大部分州都是固定的民主党票仓或共和党大本营。几大摇摆州才是需要投入大量资金的必争之地，是达到270张选举人票并当选的关键。

大选前72小时，这两位70多岁的白人男性拼上全部精力，尽可能多走访各个悬而未定的摇摆州。特朗普在三天里举行了14场集会，最后一天连访北卡罗来纳、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和密歇根4大摇摆州；拜登也接连现身明尼苏达、艾奥瓦和威斯康星，与前上司奥巴马来到密歇根，最终在11月2日和搭档哈里斯会聚宾夕法尼亚。

选举当日，拜登留在特拉华州的家里与家人一起观看选举结果。特朗普则留在他希望可以再留四年的白宫。随着美联社宣布，特朗普赢下第一个州——肯塔基州，拜登首先赢下佛蒙特州，漫长的计票正式开始。

当天午夜时分，拜登在多个关键州落后，然而他在凌晨12点40分淡定地发表讲话说：“我们对我们现在的位置感觉很好”，“相信我们正走在赢得这次选举的轨道上。”

两小时后，特朗普也在白宫举行了自己“最晚的一次新闻发布会”，此时的他看起来比拜登更加自信。“他们知道自己赢不了，”特朗普说道。“我们正准备赢得这场选举。坦率地说，我们确实赢得了这场选举。”

但一切都在邮寄选票处理过程中逐步逆转。

受新冠疫情影响，美国各州收到史上最多的一批邮寄选票，不少选民，尤其是民主党阵营，不愿意在大选当天前往投票站增加感染新冠的风险。与四年前的次日凌晨就确定输赢不同，今年的计票时间大大延长。选举官员必须打开每一张邮寄选票，验证签名并扫描结果。

在威斯康星州开票环节的大部分时间里，特朗普都取得领先，一度认为自己肯定能保住这一中西部摇摆州。但随着民主党选民比例较大的城市地区邮寄选票开票，拜登的票数迅速赶上并实现反超。在完成超过98%的计票后，拜登领先特朗普0.6个百分点。

此外，拜登还将密歇根州收入囊中，并在佐治亚州、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保持领先。

特朗普发推特称：“宾夕法尼亚、威斯康辛、密歇根，他们怎么到处都能找到投给拜登的票，对这个国家真不好！”

眼看获胜几率愈发渺茫，特朗普决定削弱大选结果的可信度。在周三和周四的一系列推特中，他指控大选存在欺诈等不当行为，坚称对于所有拜登依靠后期邮寄选票反超的州，特朗普团队都要采取法律行动。但除了要求共和党观察员与处理选票的工作人员距离更近外，特朗普团队的诉求都难以被满足，各州法官认为并无暂停或重新计票的基础。

在选举夜以来的首次公开露面中，特朗普周四在白宫再次强调：“如果只算上合法选票，我很容易就赢了。如果算上非法选票，他们可能会试图窃取我们的选举。”然而经历了逐步失去优势的过程，特朗普在这场发布会上略显疲惫。离场时，特朗普用手扶住了白宫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