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爱丽丝！

一个世纪又半个世纪过去，多少清新、温暖或魔幻的童话诞生于世，

而我们依然热爱着爱丽丝和她怪诞的梦。

像个孩子一样，夜夜梦中掉进不同的兔子洞里，

又不得不像个大人一样，挣扎着醒来。

“醒醒吧，爱丽丝！”——哎，我正准备大战红心皇后，谁又把我叫醒！

喜欢或是擅长与儿童打交道的成年人，一方面是社交恐惧症患者，另一方面也是社交天才。

比如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路易斯·卡罗尔。当然，这并非他本名，作家也非其本职。

1865年，数学教师查尔斯·路特维奇·道奇森化名路易斯·卡罗尔出版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第一版。 2015 年，《爱丽丝梦游仙境》问世 150 年。这部情节怪诞，并且貌似没有什么寓意的童话，稳健地对抗着漫长岁月而魅力不减，被翻译成 174 种语言出版，畅销全世界。

走向自己内心，是通往他人内心的捷径，是文艺世界里的一条永恒定律。数学天才写作的初衷，是为了解救困顿于社会生活的自己。那个写童话的路易斯·卡罗尔，便是他梦境中的另一个自我。

当“成为”卡罗尔时，他天马行空，自信满满，让一只身穿西装马甲、口袋里还有怀表的“绅士”兔子带着爱丽丝掉进了一个奇异的地下世界，掉啊掉啊掉啊，越陷越深又欲罢不能。

这是一个极其古怪的世界，几乎没有一件事或一个生灵符合惯常的“规矩”与逻辑。

一连串的怪事发生在爱丽丝的身上。

她喝一口水就能缩得如同老鼠大小，吃一块蛋糕又会变成巨人，巨人的眼泪瞬间汇成了池塘，而“缩了水”的小人淹没在自己的泪水中后悔不已。

虽然对瓶子上有没有标注“有毒”保持了高度谨慎，爱丽丝依然没能抵制住食物的诱惑一再冒险，也一再陷入食物的“魔咒”中。同一块蘑菇吃其右边就变矮，吃其左边则又长高，诸如此类的“食物戏法”如同家常便饭。

层出不穷的怪人和被爱丽丝称作“生灵”的动物们，个个活在自己作的“茧”中而并不自知。

“像冲天炮一样飞出来”的蜥蜴比尔、哲学家柴郡猫、将茶会开成“杯具”的疯帽匠和三月兔，还有睡鼠、素海龟、鹰头狮和总在刻意追求“寓意”的公爵夫人，爱丽丝的梦在不断的遇见和认知中渐入佳境。

最终，一场以“谁偷了果馅饼”为主题的审讯，让爱丽丝闯入了一整副扑克牌的真人秀。她亲眼见证了红桃王后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红桃国王的麻木不仁和所谓“陪审团”的蠢萌表现，疯帽匠虎口脱险，豚鼠的喝彩被制止，正感意犹未尽时，不料自己竟也被卷入了这场荒唐的审讯中。

自认为是这个荒唐世界里“唯一清醒者”的爱丽丝，瞬时责任感爆发，她为自己的出庭资格进行机智的辩论，直指“最重要的证物”一文不值，甚至将红桃皇后“先判决后评审”的命令驳斥为“愚蠢的废话”。

当爱丽丝的勇气、心智终于配得上她的身高之时，整副扑克牌上升到了半空中，又向她飞来，她在惊讶与愤怒中不知所措，却被姐姐“无情”地推醒——

“醒醒吧，爱丽丝！”

多么熟悉的体验呵。正在一个奇异惊险而又无懈可击的梦中，以一己之力对抗千军万马，却被一个多事的人或是闹钟“解救”。

将要成就“大英雄”的危急时刻总是戛然而止，但卡罗尔编织的梦境毕竟解救了他的现实困扰，也解救了困乏于沉闷无聊中的爱丽丝——是的，爱丽丝她就叫“爱丽丝”。

《爱丽丝梦游仙境》原本只是卡罗尔为旅途中三个百无聊赖的小女孩编出的一个奇幻小故事，后来应她们中的爱丽丝·利尔德的请求，卡罗尔才耗时两年将故事写成完整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说，爱丽丝的梦有两个——作为成年人的卡罗尔在其间体验“瞬间缩小”的奇妙，作为孩子的爱丽丝则预演了“迅速成长”的责任与烦恼。

两个梦相互交织，如现实与梦幻彼此缠绕。

卡罗尔看似荒诞不经的“疯言疯语”，道出了多少社会的现实。在他生活的年代，人们常说“疯得像个帽匠”和“疯得像只野兔”这两句俗语。当时用水银软化毛毡，致使好多制帽工匠“汞中毒”，患者初期一般会发抖，常称为“帽匠抖”，严重者会出现精神错乱和其他一些精神病症。

“疯帽匠”、睡鼠和三月兔那开不完的茶会，是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常见的社交活动。总是诚惶诚恐地大段背诵课文的爱丽丝、明明口齿不清却喜欢故作高深的老鼠，还有那总在追寻“寓意”的公爵夫人，他们“无意”中制造的“笑果”，都是卡罗尔对当时社会风气“用心”的嘲讽。

虽然他本人明确表达了对于“寓意”的厌烦，但自诞生时起直到今天，《爱丽丝梦游仙境》不断被重新解读和以多种方式翻拍。在一些文学作品中也能发现来自“爱丽丝”的灵感，如卡夫卡的《变形记》和沈从文的《阿丽思中国游记》。

但在所有热情的拥趸中，或许只有“怪婆婆”草间弥生堪称卡罗尔隔空的知音。痴迷于以波点与世界对话的她，在八十岁高龄时以100多幅插画的形式绘出了属于自己的爱丽丝梦境。草间弥生因为身体原因自幼生活于幻觉中，“难以区分真实世界和幻境的边界”，她将这种艺术风格一再强调，也的确有自信说出：“我，草间弥生，是漫游奇境的现代爱丽丝。”

草间弥生插画版《爱丽丝梦游仙境》，依循了她对于波点的强烈爱好，以无穷无尽的圆点绘成了花朵、鞋履、蘑菇、南瓜、帽子和人物，所有的美与丑、爱与憎，甚至大和小，都是那么恣意夸张，仿佛还在兀自生长，那是梦境应有的样子。

也是艺术本来的样子吧。有点偏执，完全敏感，总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困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

那些庸人自扰的时刻，其实早在柴郡猫与爱丽丝的初次对话中已被破解：

爱丽丝：柴郡猫，请告诉我，我该往哪里走。柴郡猫：那得先看你要往哪里走。

爱丽丝：去哪里我都不怎么在意。柴郡猫：所以你往哪里走也就无所谓了。

爱丽丝：只要我能走到某个地方就行。柴郡猫：你一定可以的，如果你走得够久的话。

一个世纪又半个世纪过去，多少清新、温暖或魔幻的童话诞生于世，而我们依然热爱着爱丽丝和她怪诞的梦。

像个孩子一样，夜夜梦中掉进不同的兔子洞里，又不得不像个大人一样，挣扎着醒来。

“醒醒吧，爱丽丝！”——哎，我正准备大战红心皇后，谁又把我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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