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单单只是 爱一个人

去年的诺贝尔奖颁给石黑一雄，花了一段时间去看他的作品。

《长日留痕》我更喜欢电影版，英伦风骨。电影最后，管家斯蒂文森见到曾经的女管家肯顿小姐。回首往昔，肯顿说，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犯了一生难以挽回的大错。斯蒂文森沉吟了一下，说，谁都难免会有这种感觉。

她错过了什么？她错过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曾经用力去抓，但是这个男人身体里英格兰男管家那种执拗是肯顿小姐所无法击败的。和看上去冷漠刻板的斯蒂文森不同，肯顿小姐更为感性，甚至任性。我一直在想，他喜欢过她吗？他承认她的职业能力，但是在男女情感上呢？应该是喜欢的。她和他是那么不同，她和他身边的那些人是那么不同，他怎能不怦然心动？但是，他是个对自己有着严苛的职业要求的男管家，甚至抑制住内心感受，在父亲的弥留之际，转身到楼下客厅，全身心服务于主人举办的会议晚宴。在斯蒂文森眼中，这种类似自虐的克制正是男管家应具备的“杰出”品质，他欣赏效仿乃至沉迷。

所以，他拒绝了肯顿小姐，令人遗憾，但是和对错无关。

有一幕。肯顿到斯蒂文森的办公房间，固执而又轻柔地抽走斯蒂文森手中的书，也试图借此走进他的生活。斯蒂文森显得有点狼狈，也许这是一辈子第一次如此暧昧地接近一个女人。他是真的太热爱自己的工作，还是其实是害怕改变？无论什么原因，斯蒂文森为自己竖起坚固的职业城堡，肯顿小姐攻城失败。

他的反省后知后觉，要到他所敬仰的达灵顿勋爵名誉扫地，他服务了三十年的达灵顿府邸岌岌可危，他贡献了一生所维护的一切不再那么正确。因为几十年局限于一所豪华宅子里的阅历和知识的欠缺，他没有自信建立独立的思维与判断，但是在否定达灵顿勋爵的某些行径也就是否定自己的忠诚与付出之后，他一定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失去肯顿小姐，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损失之一。

所以多年后，肯顿小姐的一封信就让斯蒂文森驱车前往，随着时间沉淀的爱情不会让他痛不欲生，英国老绅士到死也改不了这一种内敛和节制。但是，再见见当年的肯顿小姐，坐下来喝杯咖啡，也是一种慰藉。

石黑一雄在《无可慰藉》里说过：我认为人的一生总会有某个时刻，需要坚守自己的决定，一个说“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选择”的时候。那么之后我们为之付出的代价既理所应当，也无足轻重。

那么，肯顿小姐错过了什么呢？她错过了另一种人生，她以为会更加美好的人生。但是，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虽然明知是错过，仍然要错过，仍然会错过。生活不单单只是爱一个人，那太简单了。所以小说结尾：“夜晚是一天中最美好的部分。你已干完了白天的工作。现在你能够双腿搁平来休息了，而且要享受人生。”不管是对还是错，我们恪尽职守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可以坐下来，伸直腿，享受疲惫后的松弛。

《长日留痕》是以达灵顿勋爵的男管家斯蒂文森的视角为出发点，纵观一战后直到二战结束之后十年，英格兰政治、历史、文化、传统与人思想意识的变化以及社会秩序的没落与重建。帝国落日余晖虽然怅惘，依旧瑰丽。我喜欢斯蒂文森，喜欢他的某种坚持，和肯顿一样，遗憾在所难免，后悔无从谈起，这是我们所能追求到的最好的人生，和信仰有关，和尊严有关。

唐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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