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工厂 我们的世界

□新时报记者 江丹

我们已经习惯了工厂的存在。生活中使用的大大小小的产品，很多都来自工厂，甚至我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是工厂的一部分。或许是由于太过熟悉，很多时候我们反而忽视了它的存在。美国纽约城市大学皇后学院和研究生中心历史教授乔舒亚·B.弗里曼在他新近于中国上架的《巨兽：工厂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中，回溯工厂的历史，介绍工厂如何推动社会方方面面的变革。工厂不是凭空而生，也不是只为生产商品而存在。

开启工厂时代

根据乔舒亚·B.弗里曼的《巨兽：工厂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世界上第一座兴办成功的工厂出现在1721年，它位于英国德比市德文特河的一个岛上，是托马斯·隆贝爵士的德比丝绸厂。

“它是一座长方形砖房，有五层楼高，其外立面是一排排格子状的大窗户，……它的内部具备了现代工厂所有的主要特征：大量的劳动力使用以动力推动的机械进行协作生产。在这个工厂里，动力来自一个23英尺高的水车。在同一个空间里，提供外部动力的设备和众多的工人一起工作，这也许跟今天不太一样，但在当时，它代表了一个新世界的开始。”弗里曼写道。

德比丝绸厂开启了工厂时代。“随它而来的是更多的工厂，这将彻底改变英国经济，最终将改变整个世界的社会形态。大型工厂将被证明是一个时代先锋，一个更广泛的工业革命的主要标志，它创造了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

工厂固然为我们的世界提供了大量的产品，但这并非工厂的唯一意义。它还改变了城市的版图，或者说催生了新的城市。在18世纪和19世纪，贸易扩展到了全球，大量的工厂也随之兴起。在依靠蒸汽动力的年代，工厂需要稳定的水流，“这意味着工厂必须建在河流上，而且是像德文特河那样有稳定流量的河流”，而这样的厂址往往位于荒凉之地。为了获得充足和稳定的劳动力，工厂主为工人们在工厂附近建造了住房，后来那里有教堂、学校、商店、旅馆和市场。

其中，旅馆的出现或许会让一些读者心生疑惑，要知道工人有他们的固定住处。相较于剧院、澡堂、演讲厅等，工厂是彼时的新鲜事物，无论它的规模还是配置，都引人好奇，于是工业区也成了旅游区。“从18世纪后期开始，工厂、工厂村和制造业主导的城市吸引了来自欧洲大陆和北美的许多游客、记者和慈善家。”遗憾的是，他们来到工厂参观，惊讶于那里的机械装置，赞叹神奇的科技力量，却对那些忙碌的童工视而不见。

眼前的痛苦和未来的美好世界

据弗里曼在《巨兽：工厂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中的介绍，随着机械动力的推广，工厂对重体力劳动的需求几乎消失，工厂主更喜欢可以少付钱的妇女和儿童。大量的孩子以学徒的名义被送入工厂，遭受主管的鞭打属于正常管理，而他们逃跑才是犯罪行为。

工厂不仅将儿童带入一种劳动关系中，也污染了附近的空气和河流。滚滚浓烟从烟囱里窜向天空，污水则就近排入河流。此外，纺织工业对棉花的需求量大增，以至于森林被过度砍伐开荒。诗人威廉·布莱克曾在长诗

《弥尔顿》序章中写道，工厂玷污了英国“青翠的山冈”和“宜人的牧场”。弗里曼认为，这是“对工厂制度的最著名的批评——至少是我们这个时代记忆最深刻的批评——用几句话就抓住了掠夺大自然的本质”。

工厂改变了环境，也改变了社会结构，推动历史进入一个新阶段。大量的农民离开土地，进入工厂，成为工人，长时间身处严酷的工作环境，面对简陋恶劣的生活条件，他们开始争取自己的权益。彼时并没有专门的组织可以代表这些工人去向雇主表达诉求，在法律的框架里，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联合起来去找雇主谈判的权利，他们只能通过暴动、罢工、游行示威的方式表达态度。可在19世纪上半叶，工人的这些行为都被视为对新兴工业体系的破坏，遭到了严厉的处罚。

工厂的工人诉求起初还曾引发人们关于英国社会结构及其未来形态的讨论，可是到了19世纪下半叶，关于工厂的种种归于平凡。“一方面，它们不再是新奇的。那时，几代人已经在大型工厂的包围中长大，后者成为他们所生活的世界的一部分。一些新的奇迹取代它成为现代化的象征，最重要的是铁路，这引起了作家、艺术家和公众的极大关注。”弗里曼在《巨兽：工厂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中写道。与之同时，“除了最顽固的捍卫者之外，所有人都认识到，这类大型工厂在短期内给工人和流离失所者带来了巨大的痛苦。然而，对许多工人来说，工厂带来了一个关于更美好世界的希望”。200年迈出生产过程“一小步”

如果说蒸汽动力让大规模的工厂的出现成为一种可能，甚至是需求，那么零件标准化和流水装配线则让生产效率实现超乎想象的跃升，工厂这只巨兽更加庞大和凶猛。

20世纪初，工厂的流行词是“量产”。它的定义人是美国人亨利·福特，“他的T型车于1908年推出，把汽车从一个豪华的玩具变成了大众消费品。在那之前，通常情况下，汽车公司在一年之内最多生产几千辆汽车。到了1914年，福特汽车公司（Ford Motor Company）在一年之内生产了近25万辆T型车。在1927年该公司停止销售这种标志性车型时，已经生产了1500万台”。

弗里曼解释，使复杂的汽车实现大规模批量生产并不容易，“福特主义建立在两项制造业创新的基础上，即可互换的部件和连续的流动”。

据弗里曼在《巨兽：工厂与现代世界的形成》中的介绍，在那之前，金属部件的产品一直由熟练的工匠单独制造，然后再花费时间进行组装，比如钟表，“没有一个成品与下一个成品是完全一样的”。

由于南北战争的爆发，美国产生了零件的标准化。“军方非常看重可互换部件所带来的可维修性，并且比私人制造商更不关心成本。‘军工实践’逐渐扩展到钟表、缝纫机、打字机、农业设备、自行车等民用产品的生产领域。”当时福特最为自豪的地方之一便是任何型号的T型车，标准化的发动机都可以互换，而且所有同类型的福特汽车部件都完全可以互换。

福特汽车厂里的工人不再负责整辆车的组装，而是各自只做其中的一道或几道工序。相对于在传送带上流动的各个零件，站在固定位置的工人是相对静止的，这样的装配流程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

“使工人们在装配过程中保持静止，让车辆流动，这只是生产过程中的一小步，却是一场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革命。”弗里曼写道。我们已经对零件标准化和生产流水线习以为常，可是它们真正出现时，距离第一家工厂的诞生已经过去近200年。

今天，工厂里的生产力变革仍在继续，工厂对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影响也仍在继续，尤其是巨型工厂，“给我们留下了复杂的遗产和许多教训”，它曾经重新塑造世界，而在未来，它或许依然可以改变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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