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小镇赤城

□任宏斌

赤城是陇东平凉一小镇，地处陕甘两省交界处，系崇信县管辖，距县城五十余公里，人口不过二万。

这儿，是老集镇。说到老，至少在商周时，就有做买卖的了。有一种说法，秦始皇带着文臣武将离开京都咸阳，西巡甘肃临洮一带，转向东北方(今甘肃庆阳西南)，再西行经过鸡头山(今宁夏固原境内)，南下陇南成县，经陇县西北的崇信县，行至赤城一带时天色已晚，下令择地驻跸。第二天，秦始皇登上城塞视察，当时正值金秋，层林尽染，稼禾丰茂，霞光映照下，黄土夯筑的城墙一片赤色，秦始皇甚是满意，特赐名“赤城”，名字沿用至今。这些说法，虽有待考证，但集市的古老却是不假。

只有一条街，很窄，地盘不大，街的两边大多是民房，有一层两层，最多的三层，镇属各机关就数镇政府楼最高了，也是近两年建的。但正是这个布局和房舍，显示出了她的古老与沧桑。

集市是个“尿泡集”，开业迟，收摊早，但交易旺盛。别看店铺不大，经营的人多，若买啥，还是挺齐全的。有卖柴米油盐酱醋的，也有出售畜禽蛋奶菜茶的；商店和饭馆有，网吧与KTV也有。店铺前，大多摆有小桌与矮凳，白天放在那，夜里收进屋。贩贩客骑着电三轮，早早来，占了好位置，位置占得好，预示着全天会有好生意。下雨天，街道上尽是油布伞。每到寒冬腊月，更是人山人海。在赤城这块小地方，汇集着陕甘两省客商小贩。只可惜，随着撤乡并镇中大拆大建，这些旧街碎巷，如今连影子也寻不着了。

清早，住在远处的人，往集市上赶。有牵毛驴驮着玉米或小麦的老人；有男子骑摩托，载着媳妇娃儿的；有贩土鸡，野山味的，也有卖药材挑桶蜂蜜的；有扛半袋土豆或拿面袋的，也有筐子里装鸡蛋的；有电瓶车拉蔬菜的。熟人间见面，立在路侧抽根烟，说些客套话；已婚的青年男女，赶集的路上，会放肆地说些情话。

一到街上，人急匆匆的，你挤我，我挤你，被踩了一脚，多数时候，没人计较。那些卖菜的，离得大老远，会喊你去买。白菜屁股削得溜净，芹菜却带着有泥土的根根；牛角似的白萝卜，有红色的，也有紫色的；洋葱、茄子、辣椒、木耳、小葱、大蒜等，有本地也有陕西拉来的。买卖时，卖主喊价，买主正价，你一句我一句，几秒后会成交的。称斤头时，秤杆子翘得老高，临走，卖主要道声“谢谢”。叫卖声不绝且粗声大气的，是卖肉的，这伙人多胖子，或长得敦敦实实的。猪多膘肥肉嫩，你要几斤，是前胛，或是后臀，会刺溜一刀给割下，一称，不多不少，刚好够斤两。付了钱，临走时，还会削点肉星儿，给添上。

饭馆不成规模，有的连牌子也不挂。主人多是些小媳妇，干净利落。几口锅连成一线，有的架起笼子蒸包子，有的锅里煮沸了水等着下扯面。厨子在揉搓着雪白的面团，或在案板上摔拌着扯面，叭叭的摔拌声中，显摆着手艺的娴熟。如今，增添了几家小型酒店，能承办各类婚丧宴席，少则几桌十桌，多则三四十桌，档次不低于县城里，但价格要低三分之一。

打天九是这儿的一大特色。店面门口摆几张小桌子，上了年纪的老者，相约打“天九”，店主不收费，老人自带茶杯。这些打“天九”的老人中，几乎每月里都有走了的，人们议论他们的前世今生，不冷漠，也不惊愕，知道他们都七老八十，死亡自属于正常。也有一些中年人，约在这儿，下象棋，要几瓶啤酒，谝着彼此都关切的事，告别时还叮嘱对方：“这事，你莫忘。”另一个则答：“不得，不得。”

镇街附近的人，一般不进饭馆，常常赶了集，卖了东西，便返回去了。而老者上街逛足了，耍够了，就进熟悉的饭馆，要一碗羊肉泡，再要一二两散酒，一边吃一边拿舌头舔着嘴皮，样子挺滋润的。

中午时分，集镇上的交易到了高潮。小摊上，有卖竹筐、簸箕与牛缰绳的，也有卖打火机、铁锅和瓜子的。人群中，有穿着时髦的女子，也有头戴旧帽子的老人。摆针头线脑的，靠在贴有小广告的电杆下，大声叫卖。这一带，空气清新，山清水秀，小伙子高大壮实，大姑娘白里透红。青春期的男女，如三月里的桃花，垂暮之年的老者，脸庞上额骨凸起。

近二三十年，集市南北两面建了不少移民安置区，人口增加了，而街道还是原来的规模。街道两边楼房建了不少，铁大门，墙上贴有瓷砖，改成门面房。大山里的村民迁来不少，且每年递增，有人总要消费。出租车、小车在增多，出行十分方便。

东沟老桥头，两个年长者靠在院墙外抽老旱烟，一女的蹲在一边。男的说：“等年过了，暖和了，给娃把婚订了。”女的答：“莫急，莫急，叫娃们接触接触，了解了解再说。”媒婆是个男的，穿西服戴鸭舌帽，接过话茬说：“你们两亲家别争了，听我的，干脆“五一”就结婚，新事新办，一切从简，年轻人早结婚早谋划未来。至于彩礼，就一个拳头数咋样。”三人站起来，有说有笑，看来事成了，对面羊肉泡馍吃定了。

傍晚，上街的都回家了，只有街东的广场上灯光闪烁，几个年轻媳妇专注跳舞。几辆双桥车拉煤上平凉电站，灯光很亮，这种情景持续到天亮，大家关门闭户，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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