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今晨盛开

雪花终于在今晨曼曼盛开。这是庚寅年十一月二十日。

一进入冬季就想雪。然而,这么多年来,雪是多么迟,迟得好象要离开冬天。冬天无雪,这已成了一个有悖季节的事实。——其实,在今年刚入冬开始,我心里又一如往年一样盼着雪,又悄悄把雪在心里掩藏了。这种心理,是一小心翼翼的维护心理,怕伤着雪,又怕雪伤着我——这是稔入骨子里的想啊,如同小时候,看到爷爷春季时一次次穿行于地头,看玉米苗钻没钻出地皮的那种心里……然而即使这样,也知道理所当然与冬季相依的雪她是越来越迟,一年逾一年地迟了,可还是想雪。在工作隙间,我疲惫的目光从办公室蒙蒙的窗口穿出,看天空,很多次,看到干巴巴的太阳。

雪要来到的消息是从朋友口里知道的,我听着了,仿佛又没听着。大家仍忙碌着手头的事。干旱很久了,已是12月了,还没有一场雪,谈论雪都没有底气了。于是,说的人如呓语,或者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只是从报上或电视的天气预报上看到了,就这么随口说了。我如没听着般,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雪在明天,会姗姗而来吗……

我心里如此小心翼翼地祈盼着。

雪真的来了。一夜没有发现。

——清早拉开窗帘,啊,雪!

真的是雪。雪,冬季的情人、姐妹,我久盼的朋友啊,终于来了。我家在12楼,可以很好地看雪在空中美丽地飘落。我贪婪地伸出脑袋,完完全全地钻进高空的雪花中了。——雪花飘飘,这么高远的距离,一朵又一朵雪花完全可以在我面前完美地舞蹈,恬然从容,她竟是那么地不知羞涩,她在我的面前舞蹈得热闹极了,一片要挂在我的眉毛上了,却又旋着从我脸颊上滑下去,似触着了我的脸,却又没有……我想伸出手去接,又缩了回来,怕惊着了娇小玲珑的她。仰起脸来,迎着一朵花儿,目光随着一起飘飞,我的目光是那么温暖,有一瓣竟然进入了我的眼睛,有一瓣躺在了我的额头上,有一瓣终于挂在了我的眉毛上,那么一抹抹轻盈便永远而驻于了我的脸上……我着意盯住一枚雪花,看一只蝴蝶,看一只鸟,一只只鸽子,一只只天鹅,看她们这些精灵从我眼前静静地炫耀……这么清清纯纯,这么活泼美丽,哦,我还看到,看到了雪美丽的眼睛灵灵地盯着我,她的灵动美丽的眼睛看着我呐……我寻着一朵,才又盯住,就又有一朵绽开,这是一个又一个快乐的音符,啊,我是多么天真,天真的有些自私——我觉得,雪花今天是要让我注定成为一名天真的指挥者,指挥着一曲天真的乐曲满天而飘!今晨,雪花曼曼盛开之时,我天真得这么坦坦荡荡……

雪花绽开,这是多美啊!我要抓住一把雪,扔向儿子的羽绒服,他也会抓一把雪灵巧地投进我的脖颈；我要扔向妻子,让内敛胆怯的她大吃一惊,或者会发出一声惊叫,花容失措,然后她会抓一把雪扔过来,扔我一头一脸；我要给居住在麦积的父母亲打个电话,说说今晨下雪了；我会把雪花扔向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今晨我要和儿子一起堆个大雪人,儿子会用锃亮的煤球给它嵌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用弯弯的红辣椒做嘴巴,让雪人笑,让整个早晨笑!你看见了吗?今晨落雪了,今晨雪人对每一个人笑着,今晨飘飞着快乐,这是最美的事情——今晨我是儿子,我是丈夫,我是爸爸,我是所有朋友的朋友,我会美美地享受这美美的雪……

不远处是北山。临窗而望,我看见北山上茫茫一片。雪花挂在一树树枝丫上,枝条倏然胖了,像一个小丫头的胳膊,让人心疼不已,惹眼的不由让人多看几眼；一间草屋,是守秋的屋子吧,此时冥然无声,只有雪厚厚地裹着,可说不准,随时会有一个老人来到地边,看一看被雪盖住的田地时,会进屋生起一盆红红的火,点一锅旱烟看雪落田地；有一条狗,从雪花中跑入了一家院子,蜷伏进麦草窝里,抱着嘴巴,半眯着眼睛,懒懒地有一眼没一眼地看雪一片一片飘落；一个被热炕暖透了的娃娃,跑进雪里,乱舞着手,抓雪花玩,一会又冷了,便跑进屋子,一头抵进妈妈的怀抱……北山之上,有一棵棵树,有一块块田地,有一户户庄户人家,此时,雪花落满了北山,北山之上丝丝诱惑暖暖地向我漫来……

其实,城市的雪来得是多么吃力啊——一朵朵盛开的花,漫天而来时,便被街上四奔的车和穿行的人踏着踩着,被四方而来的热气袭着,被泥浆裹了,污污腻腻久不能摞成厚厚的一叠。哪像农村,雪飘下来,盛开在树枝上,盛开在大地上,甚至盛开在夜宿于树杈上的鸡的身子上(记得村里一户人家,没有鸡圈,鸡便宿在院边的一棵楸子树上。夏天时,一棵棵楸子红艳艳的,一只只鸡胖墩墩的,——树长出了楸子,还长出了鸡),干干净净,白白茫茫。这雪是多么悠闲而放心地盛开啊,是多么热情而依恋地盛开啊,在一只鸟坦然站立的乡村,一只狗撒欢的乡村,盛盛大大、厚厚绵绵地铺展开来……这是让我心里永生记忆的雪啊!

城市没有这样的雪。城市上空高贵的雪飘落下来时,我看不到那层厚厚的雪能晶莹、剔透地绽于地面上,城市里的雪星星点点,小里小气,吝啬得厉害,不能成为壮美的风景。比如此时,我看到楼下的街道上,有一些没一些的雪,稀稀惶惶的。当然,我也看到,行道树的枝条上厚厚的雪,绒绒的,也很是好看,可是行人脚步匆匆忙忙,没人停下来看看,只盯着眼前的一点小地方,小心着地面上污污的泥浆……

在12楼的阳台,登高远眺,我能看到大风景,我迎接雪花在我心中恬然盛开!

今晨,雪花曼曼而绽,我野心勃勃的天真灿烂而绽……

散文走廊唐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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