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夹馍 □　童麦玲

周末,丈夫做了红烧肉,坐在饭桌旁,用我刚蒸出锅的热馒头夹着吃,这种情景,我忽然想起了爷爷用馒头夹肥肉吃的样子。

爷爷喜欢吃肥肉,他把煮好的肉切成条,用刀将馒头切开,只剩下面的部分连着,然后将肥肉片夹进去,在着旺的炉子中间熬罐罐茶,炉盘上烤着肉夹馍,罐罐茶咕咚咕咚翻滚,肉夹馍冒着袅袅的香气,不久就听到肉夹馍里的油滴到炉火上“滋啦滋啦”的声音,这时候,浓郁馋人的香味便弥漫在整个屋子,甚至飘逸到屋外的空气里去了。等馒头的表面慢慢成了焦黄色,爷爷倒好茶,我们爷孙俩就围炉吃着脆香的肉夹馍,喝着酽茶,爷爷的嘴唇上挂着幸福的油亮。我喜欢看爷爷幸福的样子,他幸福我就开心。

小时候,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肉。平时只能在节日里或者有重要的亲友来家里时才能打个牙祭,只有过年自家或亲戚家杀了猪,我才能解个馋瘾,有一年舅舅家杀年猪,我一顿将热肥肉吃得太多,此后一段时期闻见肉味就恶心。

那时候的猪是自家饲养的,一般要养两头,一头留着自家过年杀了吃肉,一头卖钱。一头猪差不多要喂养整整一年,平时都是用割回来的猪草拌以麸皮、杂粮等用面汤一烫,稍凉之后倒进猪食槽,猪就吧嗒着嘴,摇晃着大耳朵大口地吞食,到了年末的时候,才用纯粮食喂养。由于饭菜里缺少油水,家家都努力着要把猪膘喂出几指头厚才算真能人。

逢年过节是大人孩子解馋的好日子,这时可以吃上肥肉。但是也不会全是肉,盛在盘子或碗里的肉,表皮用薄薄的肥肉片子盖着,里面一般用白菜、萝卜、粉条之类的蔬菜填充。要想吃肉,只有腊月里刚杀完猪,煮好肉后才能放开了肚子吃一两次。

我在家乡时,平时家里割一点肉,母亲自己舍不得吃,一定会用两个馒头夹几片肥肉,馒头之间用竹签串起来,再用油纸细心包起来,让我给爷爷奶奶送去。爷爷看见肉夹馍,高兴极了,我知道,他最高兴最欣慰地莫过于他有母亲这么一个孝顺体贴的儿媳妇,有我们这样眷恋他的孙子。

后来,我们和爷爷分开住了,但爷爷一有空就来矿上看望我们。每次爷爷来了,母亲总会拿了肉票下街道给爷爷割肥肉,每天早上给爷爷熬罐罐茶。因为矿上是暖气,没有炉子,要在灶头上熬茶,爷爷不会操作,母亲就亲自动手,给爷爷熬好罐罐茶,烤好肉夹馍,两个人聊着,笑着,其乐融融。邻居见了,都以为爷爷是姥爷,因为,很少有儿媳妇能做到母亲这样的孝顺,也很少有公公能像爷爷如慈父般地对待儿媳妇。

现在,家庭条件好了,爷爷却去世了,每一次做肉,母亲总会念叨:“唉,你爷爷那时那么爱吃肥肉,但是家里钱少,给你爷爷夹的肉不多,在老家还经常吃不上,要是他老人家活到现在那该多好啊!”母亲脸上写满了遗憾。

是的,爷爷没有常常吃到肉,但是,他却感受到人世的亲情和尊敬,享受到了天伦之乐。而且,爷爷吃的肉是香的,无污染的原生态肉。所以,爷爷吃的肉夹馍充满人生的温情,是香甜的,常常令人回忆的。

虽然当今的生活,再不会为吃肉夹馍而犯愁,肉夹馍也不再是稀罕的食物,但是爷爷吃的肉夹馍,令我心中生出浓浓的温馨,时常忆起那个清贫却淳朴美好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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