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之处见河山——评电影《山河故人》

古人讲:“画山画水,难画河山。”若无揽尽天下山河的胸怀与阅历,是无法画出一幅令人叫绝的《江山远眺图》的,终只会落得个“只见笔墨,未见山河”或是“心思已到,格局未达”的评价。最初看到《山河故人》这个名字,也会存在这样的怀疑,毕竟故人好写,山河又该怎样描述。看完整部影片,25年的时间完全溶化在两个小时里,如同一只来自异次元的大手,撕开了时间的裂隙,俯瞰芸芸众生,叹山河依旧,悲故人不再。如同苏轼《赤壁赋》中所写:“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世事皆是如此,每一段生活都有它的精彩,而当我们站在更高的角度欣赏它时,也不过只是几个相似的人,一段相似的事——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人生百态,我们却能从中感受到与自己生命相贴合之处。究其原因,应该是电影中的留白,它没有像其他电影那样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走,或是开始就把我们安排在一部电梯中,上上下下的沿途也只是早已布置好的风景。它只留给我们结果,经过让我们自己想象,它只提供了终点的模样,而通向终点的路却要我们自己选择。时间太过跨越,关于过去、现在、未来,情感太过丰富,关于友情、爱情、亲情。这样宏达的主题是非常难以把握的,我并不认为使用留白的手法是偷懒或是取巧,而恰恰如此,才能让更多的人产生生活甚至生命的共鸣。影片中偶尔出现的短暂性结果,比如爱人的选择,家庭的破裂,父亲的逝世。这样一些普普通通的可能发生在每个人生活中的事件,成为了修建这条人生公路的中转站,快乐的或是悲伤的,我们只能稍作停顿,而后继续向着下一个站点开始新的出发。如同黑夜寂静的街道上突然看到亮灯的24小时便利店,给我们温暖,同时也让我们安心,自己还没有迷路。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部关于女性的电影。影片中讲述了四个女人,却在很大程度上将这一历史时期的女性的苦难概括在内,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国度,却都有着难以言说的悲伤。第一位当然就是影片中的女一号“涛儿”,从开始到结束,从25岁的青春年华到50岁的繁华落尽,终究还是孤身一人,只是身边的追随者从两个爱她的小伙子,变成了一条年迈的狗,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就如同15年后那张落满灰尘的喜帖,内心还未腐朽,外表却已光华褪尽。印象最深的便是她1999年穿的那件毛衣,在15年后改到了狗的身上,用现在的话就是说这15年“活到了狗身上”,父亲去世,家庭破裂,孩子也没判给她,虽然成为了“赵总”,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物是人非的折磨太过痛苦。第二位就是梁子的爱人,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姓名,就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很快就会消失在我们记忆中的女人,背井离乡,跟着她的重病男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不惜放弃尊严,向她男人爱过甚至还爱的女人借钱,我不知道是怎样一份勇气和坚守支撑着她去面对这些挣扎和苦楚,我只看到她是如此坚强,对于女人来说,她也比“涛儿”幸运,因为她还有一个家。第三位是张到乐的继母,一位只有几句台词,连脸都没出现过的女人,从对话中不难看出她是关爱张到乐的,我们并不知晓她的结局怎样,她也没有名字,也许她始终是那些永远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代名词吧。最后一位是米娅,一个付出了青春年华,在离婚分割财产时,却还要被前夫去计较水电费的女人,也许我不了解外国人的生活方式,但我知道她是寂寞的,寂寞到与一个可以做她儿子的年轻小伙上床,我并不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爱情,一个是因为寂寞,另一个也只是在寻求一份类似于母爱的关怀吧。这种界于爱情和亲情之间的感情才是最大的悲剧。当售票员说他们是母子关系时,那是一种怎样的讽刺,我并不是否定年龄悬殊的两人之间的爱情,只是这种没有爱的性,对两人来说都是痛苦的。

张到乐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就像他的名字“张dollar”,东西方文化碰撞下的产物。就像岩井俊二的电影《燕尾蝶》中的那些妓女,他忘却了自己的母语,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黑眼睛黄皮肤只是摆设,连与父亲的交流都要靠翻译,最大的讽刺莫过于张晋生向他怒吼“老子”这个词,连“老子”这个身份都要去强调的时候,便早已失去了做“老子”的资格。张到乐思念他的母亲,却不愿去触碰这个点,但生活中的点滴小事都让他在这份思念里越陷越深,脖子上挂着那把钥匙,却不想打开自己的心门,这年他也25岁,就像他1999年的父母,充满了激情和叛逆,他想要的也不过是下一个25年的存活方式。25年如同一个轮回,旧的故人在离去,新的故人在萌发,只是他——张dollar,25年后没有故人。

影片的点睛之笔就是片尾“涛儿”在夕阳下的舞蹈。在那个重复出现了4次的场景里,跳着她年轻时的舞步,如同一只孤傲的黑天鹅,我的眼睛逐渐模糊,那支舞仿佛变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让我想到了古时妻子盼征夫归来的“沙葬”。她在追忆,追忆她似匆匆流水的年华,快乐的、悲伤的,一点一滴涌上心头,也凝在眉头。她在纪念,纪念那些曾经的人和事,“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这个熟悉的景色里,有太多熟悉的自己。她在盼望,盼望山河依旧还是盼望故人归来,还是其他的什么,我不知道。

这是他们的年华岁月,也是我们每个人的生命痕迹,我不知道生活的下一刻会是什么,也许就像片中那条比预期多活了10年的老狗,永远带给我们不期而遇的惊喜或是悲伤。

(据凤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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