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爱民
湫池村的人把赶丰台公社的集称之为跟集,到泾川县城去称之为走街(音读gai)。
腊月二十六那天,我与民和哥、民勤哥、改民哥、来成哥、改虎哥,张家的东奎爸、换民爸,何家的中柱爸、林生哥一起走街去。
泾川县城离湫池村三十里路,途中经过的十里坡,就是李世民与薛举大战泾州时的圻墌城西面的护城壕。当时我不知道那壕为什么那么深那么长,壕的下出口处有一棵古槐树,据说是李世民亲手种植的,长得非常茂盛。上出口处连接丰台公社的断崾处有一个将台,是用人力夯土垒起来的高高的土台,现在看来就是一座观察瞭望台。出了护城壕后,在泾河川道再走十里路,就到泾川县城了。
走街是因为那十里坡太陡,骑自行车不方便,也不通班车,走丰台公社班车的路线是从泾川县城出发到玉都公社、丰台公社、红河公社,终点站是荔堡公社,班车不路过丰台公社最南面的湫池村。所以,村里人很长时间就是用两条腿丈量着泾川县城到湫池村的距离。
那是1973年年底,过了春节我就11岁了,要到丰台中学读初中。民勤哥比我大五岁,民和哥比我大十岁,母亲说你和民和哥走一回街,锻炼一次。母亲让我走街去卖鸡蛋、黄花菜,30个鸡蛋,走到甘家沟甘肃省地调石油指挥部时就被一个工人拦住全买走了,一个鸡蛋6分钱,30个鸡蛋卖了一元八角钱。走到泾川城北门上,黄花菜很快就卖掉了,卖了六元七角钱。然后我们就到农副公司商店买白纸,这是我走街最主要的目的,上中学听说要11门课,我准备买12张白纸,装订12个本子,好开学后用。有钱的学生用的是印刷厂印的绿色方格或红波浪横线的本子,那要1角6分钱一本,我买不起。买好纸后,民和哥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办,我们一人拿上一卷纸仿佛武松手中提的哨棒,在泾川城里胡逛,一会隔着玻璃门看看理发店师傅给顾客理发,一会又到商店里转转。那时,泾川城里有两家著名的食堂,一家在北门,一家在南门。南门的食堂主卖素面,每碗1角8分钱,二两粮票;北门的食堂主卖烩面,每碗2角2分钱,二两粮票。北门卖饭的那个女的穿着雪白的披裙,两条黑辫子在身上不停地颤动飞腾,脸蛋红处红,白处白。后来,我才明白,北门食堂的烩面之所以卖得快,不只是因为烩面中加了4分钱的臊子肉,更主要的是那卖饭的女子长得好看。
还有一个吸引我眼球的去处就是小炉匠摆的摊子。我会在他跟前蹲很久,看他守着烧旺的炉火,手持焊枪,一会配钥匙,一会焊接折了的眼镜腿……看得肚子饿了,就拿出出门时母亲塞给我的已经冻硬的“金裹银”馒头啃吃起来。
离开小炉匠,正在街上胡逛,来成哥找来了,说是碰上了他大哥四辈。荆家这一门子大,我们这一辈的老大名叫四辈,当时三十多岁,在安口五二零三厂工作,他要请我们兄弟几个去吃一碗素面,我不愿去;何家、张家的几个都不愿去。因为人太多了,我们怕吃“穷”了四辈哥。来成哥劝不动我,他也不去。这样,四辈哥的心意就被“搁浅”了。
返回时才觉得累了。走在蒋家人用高粱秆与树桩搭的简易泾河桥上,腿颤颤地,民勤哥拉着我走过去,河水哗哗地响,从脚下高粱秆的缝隙中看得见湍急的流水。过了将台坡,我实在走不动了,民和哥让改民哥、民勤哥、改虎哥陪着我慢慢走,他和其他人先走了。
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雪,坎塄边上积有未融化的雪窝,我们几个挖下雪,捏成团往嘴里塞,分明能看清雪团中的土粒。民勤哥说,没关系,这土都让雪冻得消了毒,多吃一些能顶住饿的。那天,我走得两只脚都肿了,鞋子也裂帮了。天快黑时,才回到家里。我坐在门槛上喝完了一小盆米汤方才起身。母亲看我疲倦不堪,歉意地说:“忘了安顿我娃,你该买一杯糖精水喝。”
前年正月十八,天正下着大雪,四辈哥来到平凉,打电话说想来看我。那天是星期六,上午十点我参加了一个回民朋友给孩子行的“割礼”仪式,刚回到家。我让他到家里来,他不愿意来,约好第二天到单位来看我。第二天他就来到单位,说自己这几年日子过得不景气,没钱买礼物,去我家胆怯。我说亲兄弟还客套啥。他搔搔花白的头发,陪着笑脸说,哥没啥好拿的,只买了一盒饼干,怕到你家让家里人笑话。这几年没见你,就是想看看你好着吗。
那一刻,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又想起那次走街时四辈哥请我们吃素面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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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川新闻,有家乡新鲜事,还有那些熟悉的乡土气息。故乡眼中的骄子,也是恋家的人。当我们为生活不得不离开泾川县而漂泊他乡,最美不过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