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门槛,五千农民落户城市——平凉实施户改新政两年情况调查

2014年7月,为适应推进新型城镇化需要,国务院发布了《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旨在推进户籍制度改革,落实放宽户口迁移政策,通过合理引导农业人口有序向城镇转移,让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

三年里,全国各地在打破固有户口藩篱、推动城镇化发展方面出台了不少政策。平凉市积极响应政策要求,从2015年9月开始推行户籍制度改革,全面放开城镇落户限制。市、县各级公安部门依托省内户口迁移网上“一站式”办理服务,实施“零门槛”落户政策。如今新政实施两年多,落实情况如何?群众反应又是怎样?日前,《平凉周刊》记者进行了调查采访。

网上落户便民利民

11月20日,在平凉工作两年的酒泉小伙刘新强,在崆峒区解放路派出所终于拿上了户口本。看着崭新的本子,他兴奋地告诉记者,没想到现在落户这么容易。

2014年,刚从兰州某高校毕业的刘新强留在了省城兰州,在一家民营企业工作,想着和平凉泾川籍女朋友努力一番能够扎根省城,为以后子女的生活成长,创造一个更高的起点。当时,因为他所在的企业不能落户,他便把户口通过人才交流中心挂靠在了集体户口上。

然而,兰州越来越高的房价让这对梦想成为兰州人的小情侣“望楼兴叹”。在兰州坚持了一年多后,2015年春节一过,俩人便决定到宜居宜业的平凉创业、定居、结婚。

小刘和女朋友均属于打工族,所在公司注册地不在平凉,也无法解决户口问题。那时平凉的落户政策还相当麻烦,得在迁出地和迁入地之间来回跑好几趟,他嫌麻烦就将户口一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这一搁便搁到了今年。10月底,他无意间看到小区内张贴的宣传单上正在推广“省内网上户口迁移一站式办理”。为了解具体情况,他第二天到居住地所在的解放路派出所去咨询,一问果然政策属实,工作人员告诉他,现在不需要像过去那样东奔西跑,只需要拿上租房合同、房东身份证及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房东房产证复印件等相关材料,就可以在迁入地派出所一次性办结迁户业务,一周之内就能拿上户口本。

“户口问题一解决,心里的一件大事也就放下了,马上要面临结婚、买房,需要用到户口本的地方比较多,户口迁过来能省去很多麻烦,以后办理户籍相关的业务也就方便多了。”刘新强告诉记者,等他们在这边发展好了,会接远在酒泉的父母和妹妹也来平凉,“因为平凉这个地方很适宜居住和养老。”

为了更好的落实国务院户改政策,2016年1月1日起,甘肃省公安厅推行省内户口迁移网上“一站式”办理服务,极大方便了群众。崆峒区解放路派出所先后为1397人办理了一站式迁入手续。全市各县(区)通过一站式服务迁入8421人次,其中农业人口向城市转移5000人。也就是说,有5000平凉人实现了身份的转变,从一个农民变成了城镇居民。

大多数人不愿换本

1958年1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第一次明确将城乡居民区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奠定了我国现行户籍制度的基本格局。

1964年8月,《公安部关于处理户口迁移的规定(草案)》出台,对从农村前往城市、集镇和从集镇前往城市的人口进行了严格限制。

然而,支配了中国社会生活几十年的城乡二元结构体制,最终成为我国经济和社会发展中的一个严重障碍,绑定在“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上的各项政策也被社会诟病多年。

如今,随着户改政策的出台,全面放开建制镇和小城市落户限制后,昔日牢固的城乡户籍壁垒被打破,平凉农民只需要提出迁户申请,就可以“零门槛”落户城镇,实现曾经心心念念的“农转非”。然而调查发现,农民的反应并没有那么热切和积极,反而显得很平淡。

记者对60个崆峒区本地农村居民进行了调查,发现80%的农民不愿意“换本”。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在城市生活压力大、成本高,不如农村自在逍遥。二来当前国家对农村优惠扶持政策密集,使得农村面貌大变样,硬件设施越来越好,生活在农村更有幸福感和获得感。相比之下,城市户口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具有吸引力。

公安崆峒分局户政科科长王丽华坦言,户籍改革涉及到农民进城后在医疗、低保、救助、教育等方面能否享受到与非农业户一样的待遇,“如果上边这些事情不落实,农民根本不愿意换户口簿。”

在平凉做生意的灵台女孩柳兰长相漂亮,打扮时髦,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是一个户口还在老家的农村人。她表示,从来没有想过迁户口,因为她觉得没有城镇户口在工作生活上没有什么不便,在城里买房买车只要有钱都可以买,子女上学只要提供居住证,就可以在辖区学校上学,和城里孩子一样享受同等教育。“现在很多地方看的还是身份证,对户口的依赖性降低了。所以我暂时不打算换本,说不上还能享受更多农村户口带来的好处呢。”她告诉记者。

在平凉,像柳兰这样的本地年轻农民不愿换本,外省在平凉经商、打工人员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户口而落户平凉。他们认为,平凉只是他们挣钱养家的地方,他们将来还是要回到家乡“落叶归根”的。

二元差距逐渐模糊

农民不愿意申领城镇居民户口,在王丽华看来还有一个原因,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人口自然流动及农村、农业各项福利待遇的提升,城乡二元户籍差别的“鸿沟”正在逐渐缩小。

今年67岁的刘孝平老人是崆峒区安国镇安国村村民,也是村里的老支书。他告诉记者,几十年前农村谁家孩子考学、招工有了城镇户口,谁家在本村就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很多人家嫁女儿,只要男方有城镇户口,至于长相如何、身体咋样都不重要。这都是因为附着在那张纸上的福利,对农村人很有吸引力。

他表示,那时候有城市户口,就能在城里找上工作,从此吃上商品粮,除了不用参加繁重的农业生产劳动,还一月能领上油票、肉票等一些票证,而这是农村人没有的。他有个亲戚当时在城里工作,一月能拿三十几块钱工资之外,还凭票能领上白面、油、肉等紧俏物资,“我们农村人只能吃自家口粮地里产的粗粮,根本没有什么油水。”

“现在不同了!”刘孝平笑着对记者说,这几年国家对“三农”越来越重视,农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大家口袋里都有钱了,现在是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大多数农民家里修了新房,有的还买了车,生活上农村人和城里人基本是没啥两样,甚至农村人生活得更幸福更舒坦,那个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还有啥区别?

刘孝平所在的安国村位于312国道,交通四通八达,又临近崆峒区中心城市,地理位置优势使得该村大部分人都在本地工作生活,也没有一位老人留守在家。今年,村上规划修建的小康屋已经全部建成,每户面积206平方米,蓝天白云下,灰瓦白墙的二层小洋楼错落有致,宛如一座座小别墅。

村主任何喜存表示,在城里买这样一套房子得上百万,但是在这里只需要三四十万元,而且农村空气好,又不像城里那样嘈杂,平时吃的辣子、西红柿等蔬菜都是自己种的,更加放心安全,村里年轻人白天在城里挣钱,晚上回家和父母孩子一起享受天伦生活,这么幸福还挤到城里干啥去!

农民进城怎么生活

自2015年平凉实施户改新政以来,全市所辖六县一区的“换本”情况大体相同,响应者寥寥。截至今年9月,全市农业人口向城市转移5000人次,户籍城镇化率从2014年的19.16%提高到31.66%。平凉市公安局户政科负责人王娟直言,如果没有撤乡建镇政策的推动,就地完成身份属性的改变,很难达到这个数字。

“现在农村户口既可以享受粮食直补、退耕还林补助等各类政策性补贴,还可以流转土地,通过土地租赁获得收益,而且农村户口医保缴的少报销的多,这种实实在在的利益让农村户口更值钱。”王娟表示,两年来,全市每年新增城镇人口平均两三千人,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放弃农村户口。

对于这种故“故土难离”的普遍心理,平凉市委党校于贵平教授认为,大多数农民不愿进城,实质上还是经济原因,离开土地后,没有能力承担城市的生活成本,加之对于生态、人居环境、食品安全等方面的考量,人们面对城市户口已然失去了兴趣。

他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大多数人迈进了小康门槛,城镇户口附带的优越感正在淡化。因此,若要推进城镇化发展,关键要实现人的城镇化,解决农民进城后如何生活、如何找到归属感的问题。

“不是挪到城里就成城里人了,更重要的在于对农民个人文明素养的提高。否则,即使农民变成市民,他依然融不进城市,从心理上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农村人。”于贵平告诉记者,很多城中村农民住上了安置楼,成了城镇居民,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生活习惯,楼道院子里依然堆放着他们的劳动生产工具。所以,让他们真正成为城里人,还需要不断进行宣传教育。

对于那些已经生活在城里,却不愿放弃农村户口的年轻人,于贵平认为,这要在增加城市户口吸引力上下功夫,不断完善公共服务方面的配套措施。

令人欣喜的是,今年9月,省政府办出台了《进一步健全完善户籍制度改革配套政策推进城镇基本公共服务常住人口全覆盖的实施意见》,《意见》对加快健全完善财政、土地、教育、医疗、养老、住房等方面的配套措施有明确安排。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像柳兰一样,那些“离乡不离土”的青年农民,也会最终选择落户城市,由农民变身为城镇居民,这已是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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