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之
半个世纪前,几乎村村都有几盘加工粮食的石碾子。那时候,吱吱悠悠的推碾声音,与鸡鸣狗吠,牛哞羊咩,袅袅炊烟,共同组成了立体的原生态乡村生活场景。在淄川西部一带农村,制作石碾的石料,大都采用一种紫褐色的沉积砂岩。这种石料产自本地一座名为“碾子山”的小山,而此种石料在其他地区十分罕见。据说,这座小山原本是无名的,就是因为出产石碾,才有了一个响亮而又颇具地域特色的名字“碾子山”。
碾子山位于王村镇与商家镇交界处,西起七河村,东至冶头村,东西长约2.5公里,南北宽约0.5公里。最高峰在七河与冶头之间的武家庄北,海拔高度不过一百余米。严格说来,碾子山算不上山,只是一脉丘陵而已,故历代撰修《淄川县志》不见载入。但是,碾子山又是一座特殊的山,因为这座山的地质构造与其周围山脉的地质构造迥然不同。其主体全部由一种沉积砂岩构成,这种砂岩由大者如鹅蛋、小者如黄豆般的或紫色、或白色的溜圆光滑的卵石粘合而成。
人们到底何时从碾子山开石头制作石碾,已经无籍可考。但是从遗留在山上山下的上百个巨型石窝推算,至少有千年左右的历史。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碾子山上可以看到形状各异,深浅不一的古人采石后遗留的石窝。有的石窝深30几米,阔100多米。多数石窝蓄满了雨水,由于石底石帮,不渗不漏,绿澄澄的一汪碧水常年不涸,给人以冷幽神秘之感。
碾子山除了出产石碾,还出产喂牲口和揣“搭火”的石槽以及打场用的石碌碡。而下脚料也不浪费,被用来打墙盖屋。喂牛的石槽一般用一块长约2米,宽、高各0.5米的矩形石头从一面掏挖成中空槽状,这种牛槽一般是二头牛合用一槽。而彭家庄有一个碾子山石头做成的特大牛槽,长八米,宽1·2米,深1米,槽底和四帮厚约20厘米,重约5吨。据传说,这个巨型牛槽是清朝康熙年间,村内富户周氏家族从碾子山定制的,光往家里运输,区区三公里路就费时三个月。当年周家有土地三百大亩,骡马驴牛成群,能买得起这么大一个牛槽,不仅是财大气粗,怕是还有炫富的成分在内。这个巨大的石槽,自从运到家,就再也没有挪动一寸。建国后,生产队依然在当年周家喂牛房里作饲养处,用它继续喂牛。20世纪80年代初,生产队解体,这地方划给村民做宅基地,石槽遂被肢解,垒了墙基。
旧时,一般穷人家养不起牛,但是家家户户都要养一头猪。人吃饭用碗,猪吃饭用石槽。所以每家每户几乎都有一个碾子山石料的猪食槽子。猪食槽是用长宽高各为80*40*40(厘米)的整块石头抠制而成,一般两个男人可以轻易搬动。而揣“搭火”的石槽和喂猪的石槽形状无异,功能有别,叫做“搭火槽子”。过去淄西一带百姓做饭、取暖离不开煤炭,而又不舍得烧精煤,亏得祖宗们聪明,想出一个办法:往煤炭里按3:1比例,掺和上生土,加水,搅和成泥糊状,晒成饼子,再填到炉灶里燃烧。夜间则用煤泥封火,故名曰“搭火”。和煤泥叫做“揣搭火”,故“搭火槽子”之名便诞生在淄西地区。
制作石碌碡比起石碾、石槽工艺要简单得多。用一截七八十厘米长,顶径三四十厘米的石料,打制成圆柱状,在表面抠出数十条等距离的沟脊,两头各掏出一个十几寸深的坑窝,用来镶木脐。这些沟脊,有一个专用名词叫做“碌碡辋”,是为了打场时增加摩擦力的。一般一个石碌碡百十斤重,有力气的年轻人可以轻松搬起来。半个世纪前,碌碡依然是农村麦秋两季农民打场使用的主要工具。
这些石质用具,数千年来与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民众息息相关,须臾不可分离。同时也深深融入进了当地民风民俗,形成了一种独特民俗文化。在淄西一带,就有若干与石器用具相关的俗语、歇后语世代流传。比如强调一件事情的真实性或一个人品质的实在,常说一句歇后语:“倒了碾砸了磨——实打实(石打石)”;比如形容人们离心离德,自私自我,不顾别人,往往说的一句歇后语:“碌碡掉了脐——郭顾郭(即“各顾各”,在淄西土语中“各”音“郭”)”;比如赞誉谁家的小男孩长得壮实、出息,往往用一句比喻:“看这孩子长得,和碌碡头子似的”;比如遇到一件窝心事,往往说:“搭火槽子里干活——倒霉(捣煤)”。
旧时农村农闲时候娱乐活动少,业余生活单调枯燥,青壮年们苦中作乐,冬秋季节会集合在场院里,进行一项体育竞技比赛——摞碌碡。往往是一个人抱着一个石碌碡,咬牙切齿往另一个上摞,一帮同伴围成人墙,咋呼声,助威声,叫好声,震彻长空。一般人能摞三个碌碡就很了不起了,也有个别人高马大、年轻气盛的可以一口气把五只碌碡摞成一摞。这个人会获得“壮汉”的赞誉,也会为找个好媳妇赢得积分。
毛泽东有词曰:“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为人类向文明社会发展、进化做出过巨大贡献的石器,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近30年来,彻底淡出了现代人的生活。然而,碾子山上那一排排石坑,犹如先民们向着文明曙光前行的一行行深深足印。它见证着一段沧桑的历史,也寄托着一代人绵绵不绝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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