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与《重修灵山大觉寺碑记》

王振安周怡

1憨山《重修灵山大觉寺碑记》概况

2012年6月，灵山北麓灵山镇驻地，村民建房挖基掘出一大碑和龟形碑座。该碑发现后，即墨文管部门官员赶到现场，鉴定为明代万历年间《重修灵山大觉寺碑记》，媒体曾有过简短的报道。该碑移藏至灵山南麓佛祖庙之后，便销声匿迹。近期寻访，应庙主及灵山诸友邀请传拓如图。

碑文的撰文者是明代高僧憨山，俗姓蔡，名德清，字澄印，号憨山。憨山精研佛理诗文，著述甚丰。曾在即墨灵山、崂山一带修行，建有海印寺，也由此而获罪，海印寺新建即遭拆毁。至今，寺庙遗址在崂山太清宫可见。

《重修灵山大觉寺碑记》高2.5米，宽80厘米，厚26厘米，较完整，四周有忍冬纹饰纹。上端有两方形孔槽，推断原有碑头已失。龟形碑座，前端较完整，尾部破损。碑阴刻捐资人姓名，约六七百人之多，漫漶较重，大多不能辨识。碑阳漫漶较轻，但挖掘机刮擦伤痕惨烈，损伤诸多文字，其余文字作拓后大多能够辨识。其中对于大觉寺的由来及其概貌的描述如下：

即墨当三齐之东，披山带海，是称雄邑。左天柱而右马岭，俯华楼而负灵山，殊大观焉。灵山去治北三十里，巅有大觉寺，盖唐宋古刹，其来湮没不可考，至我明洪武间，始迁山之北麓。

大觉寺重修之典礼仪式的历史场景在碑记中得以呈现：

万历十四年（1586）四月十五日，灵山大觉寺修辑一新，飞晕夺目，一座丰碑在这里矗立。这天，灵山各色旌旗迎风飘扬，大觉禅林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有记载姓名的官民僧俗就有六七百人之众。观礼台前排有：憨山德清大师，灵山大觉寺住持桂峰上人，兵部观政署高平知县黄作孚，兵部车驾司员外郎前即墨知县许铤，赐进士第掖县人刘祜。还有：县丞宣抚都司姚椿，署县事主簿池州西石囗柳囗恩，典史李尚通，代书散人王英，儒学教谕陶性，训导刘仕、王化溥，功德主：前盐城主簿临川张尧佐，按察司掾张尧荐，生员张正蒙、蓝思绍、蓝思继，县掾张学礼，议笔士刘宦、曹大亮……真所谓群英荟萃，何其壮观！

2《碑记》提供新的历史信息

由于该碑早就遗失，内容仅在憨山弟子福善集录《憨山老人梦游集》中有所收录。此番碑记出土，不但目睹真容，还可比较两者之间的诸多差异，以及更多的历史信息。因此，作拓之后，将所录碑文与《憨山老人梦游集》收录文字进行对勘，饶有意趣。其一：“至我明成化间，始迁山之北麓”，碑文为“至我明洪武间，始迁山之北麓”。其二：“以某年某月首工，某年某月落成”，依碑为：“以万历七年巳卯首工，至十三年乙酉落成。”如此多处。可以推断，《憨山老人梦游集》中所收录的是初稿，碑文上石时有过修改。

另外，集中所录只有正文，没有注明书丹、篆额人姓名、撰文（立碑）时间、参与立碑的人员等，这些重要的历史信息都在出土碑文中获得答案。碑文第一列为碑名，模糊可辨为：重修灵山大觉寺碑记。第二列文字为：金陵长干释憨山澄印德清撰。

憨山为全椒人，碑文中为什么写为“金陵长干”呢？金陵长干是指南京大报恩寺。憨山十二岁入大报恩寺，十九岁剃度，为此他将长干视为自己出生之地。黄嘉善有诗《谢憨山上人过访》“羡尔长干隐，来过五柳家”。“长干隐”，即指憨山。

憨山来崂山后，得桂峰禅师囊助。这个桂峰禅师，就是憨山在碑记中所述的大觉寺主持。明清《即墨县志》对两人的交往有记载：

时憨山上人清以大内命，建刹海印寺，师意颇不然，闲谓人曰：“吾将投足于无畏之途，浴身于不波之沼。”后清果以多受帑金获罪，师为左右，力为之辩，事得释。万历壬寅仲秋，端坐而化。

桂峰禅师虽认为在道院观音庵前修建海印寺不妥，但仍尽力辅助憨山，憨山下狱后，争辩营救。而憨山在《重修灵山大觉寺碑记》中，亦对桂峰禅师有详述。憨山多次造访灵山，桂峰徒孙孙兴后，也曾经依憨山学习。待海印寺庙产之讼上达朝廷后，诏下解憨山至京，以私创寺庙之罪，发配雷州，从此再没回到即墨。

碑文第三列文字为：“赐进士第囗囗大夫巡囗都御史掖人拙斋刘祜篆额。”刘祜，字叔修，号拙斋，掖县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山东通志》有记载。碑额已失，难见面目。

第四列文字为：“赐进士第囗囗囗囗知高平县事仞斋黄作孚书丹。”黄作孚，字汝从，号讱斋，即墨城人，明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曾任山西高平县知县，因得罪奸相严嵩遭诬罢官，后隐居浮山荒草庵。《黄氏家乘》中录有憨山为黄作孚所作《贺訒黄老先生乡邦推重序《赠訒翁集义图诗后跋》等，可见交谊非浅。黄作孚是兵部尚书黄嘉善的伯父，黄嘉善与憨山亦有交往，在《黄氏诗抄》记录了黄嘉善与憨山的唱和，如《谢憨山上人过访》、《怀达观禅师西游和憨山韵》等。

碑记正文最后一行落款时间为：大明万历十四年岁在丙戌孟夏四月佛道日。四月佛道日即四月十五。据《憨山老人自述年谱》，万历十一年他抵达崂山，也是这天，可见，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3题写拓片跋文

应灵山朋友之约，笔者为拓片撰写了跋文，将憨山和尚来去崂山的前后过程做了一番描述，录如下：

此为明代名僧憨山所撰《重修灵山大觉寺碑记》。该文载其弟子所辑《憨山老人梦游集》。对照文字，略有偏差，大致内容相符。憨山法号德清，思想与禅宗六祖慧能相合，主张禅净双修。万历十一年赴崂山那罗延窟结庐安居，开始用憨山别号。时皇太后闻之，遣使送三千金为其建寺。时山东饥荒，憨山愿将此金施舍灾民。神宗颁《大藏经》送全国名山，太后特赠憨山，因经卷无处安置而建海印寺。2017年夏，其赠经碑在海印寺遗址发现，现藏于青岛市博物馆。崂山是憨山命运的转折点。由于宫廷之争，憨山受到牵连无辜获罪，发配广东雷州，俗人眼中憨山不幸也，却与憨山全然不是。其修行之高，早就超然祸福生死。发配途中，在曹溪拜六祖肉身，禅学达到新的高度，著述也多在雷州之后，偈语轶闻另具禅意。

憨山戌雷州途中，过故乡探望老母。问母亲：“我此去生死不卜，您就不为儿担扰吗？”母亲答曰：“我对自己的生死都不担忧，为你担扰什么？”憨山与母亲一起给父亲卜墓地，持锹在地上戳几下，对母亲戏说：“不如我这次将您一同埋掉吧？免得我再回来。”母亲夺过锹也戳地数次，说：“不如我把自己埋掉，免得你费事。”于是二人大笑。母子对语，不以悲为悲，得六祖精神也。憨山抵达雷州时，逢旱荒饥民死亡截道，憨山立刻组织民众赈灾建济度道场，以罪犯服装为饥民说法，创岭南佛教风气。憨山圆寂于曹溪，而六祖讲经亦在曹溪，别号曹溪大师，其禅学思想成为曹溪禅，真乃憨山之归宿也。憨山在崂山时，与即墨黄家交往甚密。黄嘉善有诗《谢憨山上人过访》云：“羡尔长干隐，来过五柳家；谈空时拂尘，烧竹旋烹茶；片语成玄赏，千秋感岁华；不逢休惠早，哪得见天花？”此碑是嘉靖进士黄作孚书丹，书法工雅，可惜2012年出土时碑面遭挖掘机破坏，划痕累累，观感不佳，令人叹惋。王振安先生拓，周怡书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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