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亲,我们的父亲

我们终于发现，那个老得不成样子的男人——是世界上最爱我们的男人。”

是那个全长60微米、人体中最小且不能够再生长发育的细胞成就了一个男人成为父亲的宿命。当上亿的精子一起进行抢亲大赛，一起闯过艰难险阻，最终，只有强壮、霸气、充满活力的那一个胜出，与母体中最大的细胞——卵子，相遇。

这样奔忙的过程，好像一个早晚要兑现的预言。男人的机会来自争夺，雄性动物所传承的扑食、圈地，换算到父亲身上，就成了俗世人间的升官发财、功成名就，惟此，才能获取一张通往幸福的入场券，获取社会的认可、家庭的敬重。于是乎，成为父亲的男人开始抵抗或接纳命中注定的一切，他再也不是那个通宵打够级的人，哈啤酒吹瓶的时候开始预计后果，他把钓鱼的家把什送给了小兄弟，把工资卡交给了妻子。分寸、节制，渐渐成为他生命中的关键词，他必须把心中的那个大儿童雪藏起来。

现实何其惨烈。巨大的压力下，父亲锁起了眉头，挤出了模式化笑容，过早地有了斑白两鬓和一个忧郁的肚腩。直到有一天，退休的父亲不再关乎江湖，他才能还原本真，杀猪刀下逃生出一个慈祥的小老头。这时候，他把心中的大儿童放出来，只可惜，被压制了大半辈子的大儿童已经彻底玩不动了。

回想与父亲的关系，哪个女儿没有抱怨过父亲不够英俊，哪个儿子没有抱怨过父亲不够威武。女儿说，小丽她爸几乎跟费翔一样帅，小丽怎么能不漂亮。我丑，都怪你。儿子说，小强他爸给他备了两套房，他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啊。我累，都怪你。早在十五六岁，甚至更早，我们已经开始叛逆，不停地和父亲争论，以驳倒他的论点为真理，不管他是对还是错，不管他的神情里面是否藏着失落。接下来，我们发誓离开家，走得越远越好，我们眼里的家总是闭塞、落伍，父亲总是固执、没激情。那一年，也许我们22岁，刚刚走出大学校门，而父亲已经50岁，在最后一次关于处级干部的提拔中漏网。

与父亲关系的松动，是从梦想破碎那刻开始的。现实的骨感，搁着我们了，惊着我们了，伤着我们了，一夜失眠，我们似乎看清了父亲的来路，上面铺满人生哲学。我们终于发现，那个老得不成样子的男人——是世界上最爱我们的男人。退一万步退到无路可退，还可以退回到他的身旁，无论何时何地何故，他愿意为我们倾其所有甚至搭上老命。

父亲，那个把我们带到世界上的人，那个抚养我们又领着我们走上人间正道的人，那个最早让我们认知阳刚和力量的人，那个把对我们的爱深埋心底的人。

每年约有2.8亿个婴儿出生。全世界所有的父亲都幸福地期待着他们的孩子能够在人生长路上另辟溪径、与众不同，直到一生平安。

◎阿占

作者简介：作家、艺术家、媒体人。著书《青岛蓝调》系列、《一打风花雪月》、《乱房间》等。多次举办个展，为多本华语畅销书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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