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钱欢青
为了研究中国古代海洋文化,进行海洋题材的跨文体写作实践,1984年生于青岛的盛文强,近年来奔走于渤海、黄海、东海和南海之间,几乎走遍了中国海岸线。在完成《半岛手记》《海怪简史》等作品之后,最近,他又推出了笔记体小说《渔具列传》。
没错,这是一本为渔具写传的书,也是一部可以上溯到洪荒时代的海洋秘史,是对海洋渔业秩序的终极狂想,古东夷部落的原始渔猎精神在纷繁的渔具谱系中得以集束式释放。
在“平庸的日常”中重新振作
记者:《渔具列传》中将绳索单独列为一章,将绳索纳入了广义的渔具范畴,那么,绳索在海洋文化中,有着怎样重要的作用?
盛文强:绳索在古代海洋文化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在帆船时代,帆的控制要靠复杂的绳索系统来实现,橹的使用,也需要一种“橹带结”来控制,靠岸时又要系缆,将船固定,获鱼时捆扎网兜,挑担时固定木桶,都需要用到绳结,甚至在船上喝水的杯子,也要用绳子固定在桅杆上,防止在风浪中晃倒。几年前,我在舟山群岛做考察时,在黄龙岛见到了八十多岁的老船长刘有九,他会打几百种“渔绳结”,都是海上作业必备的,但如今大多失传了。在《渔具列传》中,我将绳结也列入到广义的渔具中,单列了一章。
记者:随着科技的进步,您能否说一说那些已经消失了的渔具,被哪些替代了?
盛文强:滨海环境的变迁,以及技术条件的进步,都会造成渔具消失。比如海港码头建设、养殖业(如养虾池的建造)的蚕食造成滩涂锐减,在滩涂中常用的泥涂舟、牡蛎铲、蚬耙等渔具就束之高阁了。再就是用在深海中的各类网具,品种也日渐简化,因为有了声纳探鱼器,寻找鱼群变得简单,双船作业的机械动力拖网占尽风光。还有船上作业时使用的各种绳扣,也大都失传了,比如有一种“五星结”,类似于中国结,用胳膊粗的缆绳打结而成,挂在船舷,防止两船互相碰撞,有减震的功能,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已被橡胶轮胎所取代。
记者:在您的书的目录里有这样一章《网线直径:乡土经验与数学模型》,这一章的内容似乎很有趣,能否简单介绍一下?
盛文强:这一篇是作为章节末尾的“补记”出现的,较能代表《渔具列传》这本书的文本特征,有着多学科的交叉。这里面有人类学的工作方法,数学的公式推导,古文献学的考证,文学的抒情,以及民间传奇的大量使用,与此同时,也融入了个体经验和社会批判,需要调动多种知识储备。在各种学科的介入下,文本也变得更加稠密,这种写作,是有意打破边界的,我不考虑文体的问题,因为文体的界定是常规,靠这些东西,固然可以进行流畅的书写,但却注定与文学写作无缘。文学写作都是特例,都是独创,而不是千人一面的重复,关于写作的公式在这里是无能为力的,若用课本上学来的“写作方法”来指责这个文本,也是不明智的。
记者:有人说《渔具列传》是一本充满魔性的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甚至有一些读者表示看不懂。你觉得你的书很难看懂吗?
盛文强:所谓的“看不懂”,是所在的频道不同。正如许多人以为《渔具列传》是一种类似于“说明文”的浅易介绍性文本,或者干脆认为这是一本“钓鱼的书”。望文生义的本领,多半来自填鸭教育的秘传,充斥着浓重的“标准答案”及“中心思想”的气味,足可误人一生。正如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臆断为工业冶炼之书,把《金瓶梅》妄测为梅花种植指南,抑或把《动物农场》认作是儿童读物,并且欣欣然以为得其真意,条件反射式的浅层认知,实该引起警惕。不确定性的文本,本就难以量化,《渔具列传》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拿中学语文中的公式来套,是肯定套不上的,许多人的文学能力仍限于中学语文课本,这些人不是我的目标读者。若有精神上的同道,一眼就可识别出《渔具列传》中的自由气息,在“平庸的日常”中重新振作。
对渔具的系统研究和分类唐已有之
记者:您本人有过从事渔业生产的经历吗?为什么会想起写这样一本书?
盛文强:我生在胶州湾内的一个海岛上,从小接触各类渔具,钓具和网具都能熟练使用,也能自己动手制作。大学毕业以后,主要从事媒体工作,工作之余,在写作方面用力尤深。早年的写作以文学写作为主,后来做了细化,专注于海洋文学的写作,由海洋文学又有了对古典海洋文化的兴趣,从而兼及学术研究,在古代海洋文化方面也做了一些课题,比如相关古籍文献的整理,图像资料的搜集等。
写《渔具列传》这样一本书,是出于对海洋文化的热爱,同时也是一种文本上的尝试,渔具中体现的锋利、缠绕、回旋、无限、绵延等属性暗合现代性题旨,有着丰富的指涉。书中充满了传奇、野史、方程式、考据、采访、引语、地方志、名人生平、考察手记、家族秘史、个体经历,甚至是一些“美的断片”,以这种自由的文本方式写作,本身也是对精神的解放。
记者:您在本书的导读部分写到了《广渔具图谱传》,古人对于渔具的研究是怎样的?
盛文强:对渔具的研究,古已有之。古代的渔具研究,通常作为农学的一个分支。古代知识分子的农事研究,是颇有渊源的一种传统,明代王磐在其散曲《村居》中曾写道:“兴来时画一幅烟雨耕图,静来时著一部冰霜菊谱,闲来时撰一卷水旱农书。”水旱农书,无非是渔和耕,古代知识分子身体力行,为百姓生计考虑,沉潜于经世致用之学,撰写了不少可供参考的渔业著作。对渔具的研究和分类自唐代起已经较为系统,今天我们能看到的相关著作,有《渔书》《官井洋讨鱼秘诀》《渔具诗》等古籍资料。以晚唐的陆龟蒙为例,他是文学家,是隐士,也是渔具专家,他提出的渔具分类法,至今仍有借鉴意义,但在那时没有专业的壁垒,知识分子的兴趣方向也是宽泛的,兼容的。而在今天,我写《渔具列传》则触碰了不少所谓“专家”的禁脔。
博尔赫斯曾以清代海盗为原型写过小说
记者:在您探求海洋文化的过程中,有过哪些有趣的故事和经历?
盛文强:我几乎走遍了中国的海岸线,深感中国海岸的漫长,以及沿岸文化形态的复杂多样。这些年找老渔民做口述史,搜集民间传说,探访偏远的海岛。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亲眼目睹的大鱼。我的童年时代在海岛上度过,曾见到过鲸鱼搁浅,二十米的庞然大物,发出汽笛般的哀鸣,内心深受震撼。后来我在东沙的“中国渔业博物馆”见到了九米长的刀鱼标本,童年时代所受到的大鱼震撼仿佛被唤醒,这条刀鱼的长度令人目眩,当我从尾部走到它的头部,见它的眼神澄澈,仿佛台风之眼——雷霆万钧中的一点安静,一种崇高的悲剧审美激动人心,只有海洋中才有这样的大物,见过之后,才能令人跳出一己的偏狭,直面未知的外部世界。
记者:下一步您还有什么海洋文化的研究和写作计划?
盛文强:我明年将推出一本新书《海盗故事集》,写中国古代海盗。在我们的传统里,海盗是久被遮蔽的,有些中国海盗在国外更有名,比如博尔赫斯曾写过短篇小说《女海盗郑寡妇》,其原型就是清代的海盗郑一嫂。中国古代最早见于文献记录的海盗,是东汉时的张伯路。张伯路往来于渤海中,以长岛等地为据点,曾劫掠山东沿海九郡,后被击杀。到了明清两代,海盗活动转入高潮,出现了郑芝龙、蔡牵、郑一嫂、张保仔等著名的海盗。他们打出了中国民间的海权,甚至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都要向他们缴纳过路费。可惜中原王朝不知海,若能用这些海盗为疆臣,那我们的海权将不会旁落,历史也将改写,但是,历史终归无法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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