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身之旅亦是浴心

浪来了,你跳入海中,

浪平了,又从海中跳起,

跳在平板的船儿上,

唱着你故乡的歌曲。

浴衣衬着你的肌肤,

金发披在你的双肩,

岩石为着你含了愁容,

潮水为着你充满疯癫。

我可是在什么地方

好像是见过你的情郎?

他夜间在阴森的林里

望着树疏处的星星叹息!

——《在海水浴场》

青岛,无疑是冯至苦闷沙漠中的绿洲。

1924年6月22日,冯至先是接受顾随的邀请到达济南,在“家家泉水,户户垂柳”中泛舟大明湖,赏雨历下亭,品尝鲜嫩蒲笋后,于是年7月2日,乘坐火车抵达青岛。

“我们这两个土生土长的燕南赵北人第一次看见海,非常兴奋。无论是海、是山,是花木园林以及一些建筑,无处不是新鲜的”,初次见到大海,年轻的冯至终于显露了他本该有的朝气,“晴日我们去海滨游泳,雨时在室内读书谈天。羡季从前写诗,这是致力填词,也读西方的小说诗歌；我则写诗,写散文,写不像戏剧的戏剧,杂乱无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有时也沾染旧文人的习气,我们出游到太平山顶,在石壁上题诗”(《怀念羡季》)。

1924年7月13日,冯至写给杨晦的信件中,也提到了他在青岛的日常:“我天天到海滨去洗澡”；“海浴是,与其说是浴我身,不如说是浴我的‘眼’与‘心’”(1924年7月19日)。

冯至在青岛,找到了心底的快乐,“我在这里,不能不说是快活了”,“市上、山上,都是清凉凉地有一种幽静的情调。路上既少行人,行人又舒散。海滨上是无时无地不好的。夜间在路上独行,常常可以听见琴声。山里树木葱郁,有鹿、有兔、有雉鸡”。

草木,海滨,独特的情调,使得冯至此时创作的诗歌和散文风格与以往颇为不同,“电灯灭了,在听差未拿来洋烛之前,我望着窗外树林中的闪电里,充满了幽灵,冷寂而且神秘。我想这林里或者有什么迷途之人吧!我是很想作一篇这种境界的文字。《蔡文姬》是绝对写不出来了”。

冯至在青岛的生活“虽不是艺术,也还恬静”。他用一首《珠玉词》来表达自己的心境:“林间摘遍双双叶,寄与相思。朱瑾开时,尚有山榴一两枝。荷花欲绽金莲子,半落红衣；晚雨微微,待得空梁宿燕归。”当然,也有遗憾,比如荷花太少,比如缺少一个夏夜的“中央公园”(1924年7月19日)。

这里“满山万绿丛中,徒使我一句也说不出来；登山望海,总是茫然若失:心灵完全被自然界的伟大所锢闭,‘人世’的钥匙太难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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