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童年少年时（连载二十五）

张传玺

9月1日，涛雒小学开学，我已升入三年级第一学期读书。开学那天上午，我一进校，就感到学校的气氛有些紧张，校内的四壁贴满了抗日标语，学生们也缺少平时的欢乐气氛。忽然，子宜老师欢哨子，全校师生在前院列队集合，说是“上纪念周”。大会由子宜老师主持：第一项是校长领念《总理遗嘱》。开始说：“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与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他念一句，全体师生跟着念一句。他念完《总理遗嘱》之后，接着又向我们讲了全国抗日的形势，号召我们努力学习，关心国家抗日救亡的大局，积极参加动员和支援前线的宣传工作。在校长讲话之后，又有教师和学生代表讲话。他们都感情激烈、慷慨激昂地表示，要“投笔从戎”，参加抗日斗争。

开学不久，“十月十日”来到，这是“辛亥革命”26周年纪念日。 这天早上我一到校，就见前院东边教室的墙上有一个用纸花围成的大圆圈，中挂“孙中山先生遗像”。两边各有同样大的两大纸花圆圈，圈中各贴有一个用纸花贴成的大字，合起来为“普天同庆”四个大字。老师告诉我们上午不上课，要开大会。

约9点钟，学生们排好了队。接着，公安局、保卫团，还有各界代表等，都有队伍进校。9点半，举行“辛亥革命”纪念大会，有校长丁史言，涛雒镇镇长、公安局长等讲话。都是讲“抗日救国”的事，会后呼了一阵口号，就散会了。

我们上三年级时的级任（班主任）老师名丁哲生，通称“哲生老师”，10月底的一天，他在班上告诉我们，为了躲避日本飞机的轰炸，学校要迁到“汇昌银号”去。汇昌银号在涛雒街里的西南角，房子是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可以防50-100磅的炸弹，说搬就搬。当天下午开始，各班同学在老师的指挥下，抬桌子、搬凳子，搬了三天，又放了三天假，按时开学上课。

汇昌的大门向西，直对城墙。门左首有传达室，内有正方形院落，每边约有60米长，面积约有4000平方米。主房在北边，坐北向南，面对大院。主房为一巨大的正方形平房建筑。上层平顶，四周有墙围绕。下层中间为一大厅，左右和厅后有大小房间七八座。学校辟作教室和办公室。院子东面有大棚五间，南二间修建为一大教 室，北三间待整。院子作操场。

涛雒小学的三年级的教学比二年级的教学有明显地加强。课程内容在加深这只是一个方面，知识面在扩大，技能训练在加强，学习质量要求更严格，处处都体现着这一情况。班主任哲生老师的国语课，于星期六下午两节改为“作文课”。我们在上二年级时，无作文课，只有造句、连缀一类的简单学习训练。这次猛然添上作文课，真是一个飞跃。作文的要求是每篇200-300字，用小楷认真誊写，当堂交卷。我当时甚感困难，因为一见题目，不知从何谈起，每篇能写出150个字就不错了。后来老师出了两个容易写的题目：一、《我的妈妈》，二、《难忘的一件事》。我每篇凑了300多字。前一篇，老师是批语是：“文理通顺，事例平平。”后一篇的批语是：“述事感人，体会深刻。”国语课外加习字，就是每周要交一张大仿。要求不用引格，照字帖临摹。字帖选用《九成宫》，要求横平竖直，笔画端正。写大仿，我不发愁。上半年父亲抓我写大仿，先写引格，笔笔端正，后写《九成宫》，也正对上了口径。有一个星期天，我只贪玩。母亲逼我趴在床沿上写了一张大仿，由于墨汁不足，一个“春”字的“撇”和“捺”，都出现了飞白。我也不敢再描一描，就这样交给了老师。老师发卷时，大加赞扬，说这个“春”写得好，打了一个大双圈。我回家给母亲看，她也很高兴，道了我一句：“不打不成材！”我明白母亲的教子之道：“棒打出孝子，世乱识忠臣。”所以我只答应了一声。

算术课也有所加强，任课老师是家住翰林院街的丁宗海，大家称他为“宗海老师”。他刚在青岛铁路中学高中毕业，已考上大学，以父母年老，又“七七事变”，因之退学在家。他在铁中上学，年年考第一名，又是校篮球队队长，乒乓球选手，书法名人。总之，全面发展。他来涛雒小学任教，极受欢迎。他在给我们上第一堂课时， 开场白是讲了一下培养思维能力的问题。接着，在黑板上写了这么一道问题：

某数+1–2×3÷4=6，求某数。

他问：“都看明白了，谁会算？”同学们都明白题意，可是也都摇头，表示不会。老师又说：“再仔细看看，应当有人会！谁会？”丁海倩突然举手，指着我对老师说：“张传玺会！”我连忙摇手，说“不会！不会！”老师对我说：“你会就上来算算看。”我回答说：“我真不会！”丁海倩说：“我明明看见你在那里数指头计算。叫你真算了，你就腼腆起来！真是个夹咖头！”老师鼓励我说：“上来算算吧！不要不好意思！”我实在推不开，就在黑板上写了这么一个算式：

6×4÷3+2-1=9

老师问我为什么这么算。我回答说：“把等于数回过头来，÷变×，×变÷，变+，+变，不就求出某数来了？”老师问我：“你在哪里学的？”我回答说：“没学过！刚才看到老师写在黑板上，我就数着指头计算，叫丁海倩看见了。那时，我还没得出‘9’来。”老师很高兴，点头称赞说：“很对！你很会动脑子！”他又说：“这个问题是《算术300难题详解》的第一个问题。叫做‘求某数’，也叫做‘逆算法’。算法就是张传玺说的，从等于数开始，逆行，除变乘，乘变除，减变加，加变减，就求出某数来。这一学期，我从这本书中适当地选一些问题作为‘补充题’给你们演算一下，对提高你们的思维能力和演算技巧都有好处。”

宗海老师还担任我们的“常识课”。他在课本之外，也常常给我们补充一些课外的笔记。有一次，他讲“团结”课。在上课之前，丁海倩把王玉兰的一个花皮球扔得找不到了，两人争吵起来。上课后，宗海老师让大家拿出笔记本记录他的新笔记。他在黑板上写道：

“海倩和玉兰在一起玩。为了丢失了一个皮球，两人发生了争吵，互不相让。……”

大家正在照抄笔记时，忽听得“呱”的一声，丁海倩的笔记本扔到了地下，丁海倩在座位上气呼呼地翻动书包。宗海老师立即停写黑板，转身一看，见丁海倩的笔记本躺在地下。他似乎有些明白，就问丁海倩：“为什么把笔记本扔到地下？”丁海倩一边捡笔记本，一边没有好气地回答：“它自己滑下去的！”她质问老师：“你为什么写我的名字？”老师没有回答，只把“海倩”改为“海青”，“玉兰”改为“王兰”。丁海倩抄下了笔记。王玉兰没有什么反应，也抄下了笔记。课后，宗海老师耐心地对她们两人进行了劝说。两人又说说笑笑地到院子里找到了那个花皮球。

这一学期的音乐课仍由秦老师教唱，那些述景抒情类的歌声暂停，所教全是“抗日救国”歌曲。主要有《救亡进行曲》《大刀进行曲》《打回老家去》《九一八小调》《游击队歌》《抗敌歌》《热血歌》(意大利革命歌曲)等。起初，由学校发油印歌片，后来由校方统一购买来《民族吼声歌集》发给大家。校园中的抗日救国气氛日渐高涨，传说一些老师要立志投笔从戎，也有一些高年级男同学要去当兵抗日，女同学要去当慰劳队；在低年级的小同学中，也传出要去参军，当“小勤务”的声音。

12月初，我们的班主任请假，国语课改由别人代讲。训育主任又请假，体育课改为自由活动。教务主任也不见了，音乐课改为自学自唱。后来，我们知道他们都“当兵抗日”去了。这一时期，日寇的军舰经常到涛雒以东的海面上活动，日寇的飞机也不断自青岛起飞，在涛雒的上空盘旋挑衅。又传说，日寇要出动陆军，自青岛南下，攻下日照、涛雒，窜至江苏的海州、连云港，所谓“打通海青公路”。涛雒人心惶惶，涛雒的外乡人多离涛回家。涛雒小学中的外乡学生也请假回家。在这种情况下，涛雒小学未坚持到学期终了，即提前放寒假了。

由于学校并非停办，尚有工友在看管，还时有老师到校，几间公用房屋还开着门。所以许多同学常来打乒乓球，打皮球，踢毽子等。由于爱国抗日的情绪高昂，有时自发地集体唱抗日歌曲。最常唱的有《抗敌歌》《游击队歌》和《九一八小调》等。《九一八小调》如同一首充满爱国热情的史诗，歌词分两部，如下：

(一）

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

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

杀人放火真是凶，杀人放火真是凶。

中国的军队有好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

(二）

九月十八又来临，东北各地起了义勇军。

先要复国土，再来讲和平。

亲善合作不要听，抗日救国要齐心。

中国的人民有四万万，快快起来赶走日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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