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有新声传程韵

近日，青岛市京剧院演出了程派名剧《锁麟囊》。整出剧目一色的本土演员，让人惊喜。青岛曾经是戏曲重镇，上世纪“四大名旦”都曾在这里献艺。此次出演薛湘灵的青年演员马凤凤是85后，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戏曲学院，是中国戏曲学院张火丁程派研习班学员。其师承张火丁、谯翠蓉、尚庆云、李文敏、王熙苹等京剧名家，常演剧目有 《红鬃烈马》《春秋亭》《荒山泪》《春闺梦》《窦娥冤》等。

演出当天气温骤降，剧场内却颇有热度。马凤凤的范儿确有几分神似张火丁，一出场就赢得喝彩。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已成为京剧“流行歌”，一说到程派，首先就让人记起这段唱。在《伶人往事》一书中，章诒和提到《锁麟囊》当年在上海演出的盛况：“雅致独特的声腔艺术，人人可体味而又体味不尽的世态炎凉，带着几分温暖惆怅，一下子抓住上海观众的心。连演十场，十场皆满。到了第十一天，改演《玉堂春》，可观众不答应。再演《锁麟囊》的时候，就出现了程砚秋领唱、大家合唱的动人情景。 ”可见，人们看《锁麟囊》就是冲着这段唱来的。

值得赞赏的是，青岛市京剧院这次演出《锁麟囊》，几位配角都中规中矩，梅香、碧玉，两位傧相起到了烘云托月的作用。京剧是角的艺术，强调“一棵菜”，没有好的配角难以撑起一台大戏。

《锁麟囊》又名《牡丹劫》，取自《剧说》中《只麈谭》的故事。该剧由剧作家翁偶虹在1937年应程砚秋之约而作，共十五场。那时，一些经常出入戏园的文人，开始与一些名角往来结交，为他们编创新戏，改写旧戏。正是在此期间，翁偶虹结识了程砚秋，开始为程砚秋写戏。

在《锁麟囊》之前，翁偶虹为程砚秋写了《瓮头春》。程砚秋把翁偶虹请到家里，婉转地提出，自己的代表作都是悲剧，希望能排一出喜剧。翁偶虹有些犹豫，待程砚秋拿出材料交与他，便欣然接受了。

程砚秋交给翁偶虹的就是焦循的《剧说》，其中有一则引自《只麈谭》的故事，说的是一贫一富两个出嫁女，偶然在路上相遇，富家女同情贫家女的身世，解囊相赠。十年后，贫女致富而富女陷入贫困。贫女思恩，将富女所赠之囊供于家中，以志不忘。最后两妇相见，感慨今昔，结为儿女亲家。当时就有人说，这个故事如果交给洪升、孔尚任，肯定“是一本绝好传奇矣”。翁偶虹不负重托，将这个只有数百字的平庸故事演化为一出饶有趣味而又发人深省的喜剧。1940年5月，《锁麟囊》首演于上海黄金戏院，程腔之新，程腔之美，使观众大为惊叹，反响十分热烈，赞誉之声鹊起。

《锁麟囊》的文学品位之高，在京剧剧目中堪称执牛耳者，尤其难得的是在不与传统技法和程式冲突的情况下，妙词佳句层出不穷，段落结构玲珑别致，情节设置张弛有度。起声腔艺术上的成就，在程派剧目中独居魁首，在京剧界的地位亦举足轻重。

《锁麟囊》为程砚秋和程派艺术赢得崇高地位，也同时成为程砚秋先生晚年的痛。 1949年11月3日，文化部设立戏曲改进局，简称戏改局。在第一次戏曲工作会议上，局长田汉明确了戏改的主要内容是对剧目的审定、修改和创作。 “要使旧形式迅速为人民服务”，让“旧戏曲”成为“新文艺”的一部分。而实施戏曲审查，就是要以 “人民大众的立场评价旧戏曲”，按照人民的选择来决定戏曲内容的取舍。自此，程砚秋的上百个剧目被停演。 1953年准许上演的194个剧目里，程派戏只有《文姬归汉》《朱痕记》《窦娥冤》《审头刺汤》四个。1955年，周恩来提议为程砚秋拍摄一部舞台艺术片。具体剧目的选择，应能概括程砚秋的多方面艺术成就。程砚秋提出拍自己最喜欢的《锁麟囊》，但相关部门不允许，程砚秋只好选择了以祈祷和平反对战争为主题的 《荒山泪》。

1958年3月7日，即程砚秋去世的前两天，中国戏曲研究院派人探视他。程砚秋又提到了《锁麟囊》，依然被回绝了。直到新的文艺春天到来，《锁麟囊》才又一次焕发生机，被程派继承者反复演绎，成为京剧舞台久演不衰的常青剧目。

一般来说，京剧唱词都是七字一句或十字一句，但程砚秋要求翁偶虹写长短句。比如薛湘灵在花园一折中的：“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在三让椅一折中的：“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是大雨倾天。 ”这种句式，在传统京剧里是根本没有的。而程砚秋依据文学描述和人物需要，创造出抑扬错落、疾徐有致的新腔，并把唱腔和身段融合在一起，使程式化表演充满了人间情感和惊人美感。

而今看马凤凤的表演，或许她还没有臻于化境，但相信她通过更多的舞台实践，必会呈现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薛湘灵”。

于学周

（作者简介：于学周，青岛电视台资深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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