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述祖在青岛

◆日本人对洪述祖的态度大变

由于洪述祖名声太臭，人人皆曰可杀，他在青岛怎么混？青岛在德国人的统治之下，云集了一大批清朝遗老遗少，这些人不屑与之为伍，像与之住得很近、又很有影响力的前清山东巡抚、两江总督周馥，见了他都横眉怒视，令他很不是滋味。最后，干脆离群索居，跑到崂山南九水去另建了一座别墅，名曰“观川台”，因为他有过“观川居士”这个别号，所以得名。至于原来从威尔慈警长手中买的那栋楼房，他用来出租谋利。

1914年底，日本从德国人手中夺取了青岛。日德青岛之战，青岛改旗易帜之际，洪述祖隐约感觉到好日子到头了。久居青岛、创办礼贤书院的德国汉学家卫礼贤，见过此时的洪述祖。洪述祖究竟是一副什么形象呢？落魄而焦躁。

洪述祖断定即将取德国而代之的日本对自己不会抱持一种友善的态度。之所以得出这一判断，盖缘于被他视为“洪水猛兽”的“乱党头目”孙中山、黄兴、宋教仁均与日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国民党很多要人在日本政坛上都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国民党与日本人之间的这种尽人皆知的关系，让他不寒而栗。

果然不出洪述祖的预料。日军占领青岛之后，很快就锁定了洪述祖等人。日本驻青岛守备军司令部列出了一张黑名单，上面列有与德国官方有牵连的不动产31处，洪述祖从德国警长威尔慈手中买下、后来用于出租的那栋楼房，赫然在列，被没收充公了。这还不算完，日军又瞄上了他在崂山南九水的那座“观川台”别墅。

1915年，日军突然出动，包围了崂山山林环绕之下曲径通幽、绿荫覆盖的“观川台”，不分青红皂白，宣布为军事重地，军方需要征用，将隐居在此的洪述祖一家轰了出去，令其另行择地居住。从此，这里成了日本军方的一处饭店。后来，日本军方经营不善，这家饭店门可罗雀，生意萧条，日本军方竟然又联系上了洪述祖，说可以6000元的价格将“观川台”“卖给”他，洪述祖气得浑身颤抖，差一点背过气去。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洪述祖被日军扫地出门之后，生活拮据，曾经化名“恒如初”，向开办祥丰洋行的德国商人韦尔抵押借款1.5万元。后来，这个德国商人的生意日渐萧条，便上门索债，洪述祖被这个债主给逼得有点走投无路的架势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跑路，跑到上海去了。这一去，小命休矣，一去不归了。

◆在上海冤家路窄终落法网

1917年初，洪述祖化名张教安，只身潜入上海，隐居在北山西路棣隆里621号一栋石库门房子当中。他小心翼翼，昼伏夜出，隐匿行踪，不为人知。谁知道德商韦尔穷追不舍，聘请私家侦探跟踪到了上海，摸清了其行踪。4月28日，韦尔的私人律师斐斯将洪述祖控告于公共租界巡捕房，洪述祖遂被传唤到案。

洪述祖供称，自己叫张皎厂（又作张教安），“恒如初”是其弟兄，现不在上海。为了尽快脱身，他表示，“恒如初”所欠钱款，他可以代为偿还。公共租界会审公廨法官判令交保释放，谁知道他刚到上海不久，无人出面担保，法官只好下令暂押待审。这下子，露馅了。

4月29日《申报》刊登消息《洪述祖在沪被控》，戳穿了洪的谎言，指斥其为“刺宋案”主谋之一洪述祖。当天，国民党在沪要人纷纷云集孙中山的寓所，商议对策，决定立即聘请沪上大律师费信惇出面，打一场起诉洪述祖的官司。

4月30日，洪述祖被验明正身、正式逮捕。上午，洪述祖的家人得悉事情败露，急于帮其脱身，便缴上了所欠德国商人韦尔的款项；下午2时许，洪述祖被开释，与原告律师斐斯一道，走出会审公廨大门，跨上汽车，正待驶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早已埋伏在附近的一帮国民党人，蜂拥而上，将他死死地扭住了，押进会审公廨。国民党人当场进行控告，检察官当场识别身份，并令执勤的巡捕惠勒将其押送至附近的汇四捕房羁押。

参与捉拿洪述祖的有宋教仁年仅15岁的儿子宋振吕、宋教仁当农林总长时的秘书刘白、孙中山的代表李栖云和刘夷等人。

5月2日，上海地方检察厅致函会审公廨，要求引渡洪。5月29日，会审公廨开始预审洪案。 8月28日，作出判决，将洪引渡给京师警察厅。

1918年4月24日，洪及相关证词、证据一道被引渡至京师警察厅。8月22日、27日、30日、9月7日，京师地方审判厅先后4次开庭审理此案。 9月29日，一审判决，认定其为教唆杀人正犯，处无期徒刑，褫夺公权20年。出庭支持公诉的高等检察厅检察官认为处刑不合理，提起抗诉。洪自己也不服判决上诉至京师高等审判庭，上诉理由为“燬宋酬勋位”仅仅是“与应夔丞同谋损毁宋教仁之名誉，以作其组阁之障碍，非欲将宋教仁杀死”，况且，“实系赵总理授意”，自己作为幕僚，不能不执行。11月8日、23日、12月2日，京师高等审判庭3次开庭审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洪依然不服，当庭大声嚷嚷，要将这场官司打到底，上诉至大理院，而高等检察厅也同样表示要奉陪到底，抗诉至大理院。

◆元凶伏法“刺宋案”告终

1919年3月27日，经过书面审理，大理院作出终审判决，宣布推翻一审、二审判决，改判“洪述祖教唆杀人之所为，处死刑，褫夺公权三十年。 ”洪述祖接到判决，顿时傻了眼，如丧考妣，面如死灰。

洪述祖为什么会在大理院彻底翻船、无可转圜了呢？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这个案子，落到了一个冷峻而严厉的老法官手中，此人极爱较真，经手的上诉案子，往往予以重判。

据朱德裳 《三十年闻见录》披露：“时吾友陈尔锡为大理院推事，尝谓余言，推事中有一老人，性情刻薄。凡上诉之案，若入此人手，必加重。述祖陈大理院案，适分入此人手，遂判绞，加重也。 ”

洪述祖死到临头了，仍然百般抵赖。在最后陈述中，他这样讲：“本案发事之起点，在地方厅及本厅均未能质证分明！究竟是起于内，是起于外，是起于南，是起于北，毫不清楚。让一步言之，述祖即有杀人行为，亦当有首从之分，主动被动之别。述祖仅立于被指挥之地位，上有指挥人，下有着手人。述祖担负共同责任，就冤得很了。若再负主动责任，更属屈抑之甚。况述祖处于被指挥地位，动作由人，丝毫不能自主。若谓述祖应负杀人责任，则国务院秘书亦当负责。是以述祖对于原告人之请求，是绝对的否认。 ”

从现在保存于北京市档案馆的这份洪述祖的最后陈述中，看不出丝毫忏悔之心，能看出的就是推卸责任与抵赖狡辩。

1919年4月5日上午11时许，洪述祖在京师第一监狱中被绞死。洪述祖一案，是中国近代史上载诸史册的第一例判处绞刑的案例。那时刚从德国引进了一台电绞椅，洪述祖成了第一个在这种“西洋大杀器”上被处死的犯人。

在绞洪之前，司法部曾进行过技术验收。以狗作试验，结果狗死，外表皮状并无异样。洪受刑时，由于惊吓，加上他身躯肥胖，结果弄得身首分离。洪之后，又用过几次，都没有发生断头的意外，所以很多人说洪是“触霉头”。

洪的小妾徐氏，不依不饶，称洪之罪不至于身首分离，要求追究监狱的责任。司法部再次检验，鉴定没有问题。为了息事宁人，延聘北京的医疗机构将其身首缝合，再交予家属领走下葬。

洪述祖临终时曾感慨万端，挥毫泼墨，留下一副对联：“服官政，祸及于身，自觉此心无愧怍；当乱世，生不如死，本来何处着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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