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献忠
朋友来潍,送给我两袋青岛特产脂渣。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焦脆香滑的口感瞬间让儿时的记忆之门打开,脑海里的第一个镜像,是一碗焦黄的油渣和一罐雪白如玉的猪大油。
我是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小时候,家家穷得叮当响,最强烈的感受就是吃不饱。为了填饱肚子,想尽一切办法。春天小草刚露新绿,我们就满沟坡里采谷荻、挖茅根;初夏到深秋是最幸福的日子,可以吃到肥嫩香甜的槐花和榆钱儿、红艳艳的西红柿、脆生生的青萝卜,还有烤得香喷喷的嫩玉米……当然,少不了挨父母的打骂——因为那些吃食儿大多是从生产队地里偷偷采摘的——其实,哪个农村孩子少得了这样的经历呢?
然而,缺油少盐的日子更难熬,能吃到荤腥太难了。最令我们欢欣鼓舞的,就是家里熬猪大油的时候。
那个年月,吃油吃肉要凭票买,一瓶油吃半年是令人辛酸的现实。我的父亲算是个能人。他从部队复员回农村,后来凭着自己的见识和能力,以农民身份到公社工作过一段时间,家里的日子也不宽裕,但是,毕竟能挤出钱托人买块猪板油带回家。
父亲的自行车响着铃声进村,挂在车把上用草纸包着的雪白的猪板油颠得露出一大片,这消息像一阵风传到我耳朵里,我和两个妹妹也像一阵风似的往家里跑。因为,我们家要熬猪大油、我们有油渣吃了!
我有个很要好的小伙伴,上学前我总到他家约他一块去学校。每天早晨,他母亲都要倒一大碗白开水,然后从酱红色的瓦罐里挖一小勺猪大油放进碗里,让他喝下去。那一小勺油,夏天是清澈透明的,冬天是凝白如雪的,闪耀着光芒,散发着香味,馋得我直咽口水。小伙伴告诉我,因为自己贫血,他父母没有什么营养给他补,只好托城里的亲戚买肥肉熬油,让他每天喝一大碗放了猪大油的开水。于是,我也回家说自己“贫血”,结果被父亲一个耳瓜子收拾得再不敢嘟哝。
要炼出好的猪油,必得父亲亲自出马。在我们兄妹三人的注视下,父亲把那块猪板油切成小的长条块儿,灶里点燃柴火,倒进半盆板油,随着锅铲的翻动,板油条儿滋滋啦啦地响着,颜色由白转微黄,继而变得油汪汪。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不急不燥,清亮的油脂越来越多,慢慢地,变得红黄的板油条浮在油面之上,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焦黄可爱的油渣。火候到了,父亲先用漏勺把油渣盛到大碗里,再用饭勺把滚烫的猪大油盛进瓦罐里。
油锅底不能浪费。父亲用葱姜爆锅后再放入切好的大白菜、嫩豆腐,扔进几块焦黄酥脆的油渣,抓上一把泡好的粉皮,加水慢炖,那是多么丰盛的一顿晚餐啊。
有了一大罐猪大油,炒菜时,母亲就能把原本寡淡无味的白菜、豆角、萝卜等炒得有了灵魂,连家里冒出的炊烟里似乎都有了可爱的香味儿,把在外面疯玩的我们早早吸引回家。
那段时间,大碗里的油渣是我们偷吃的主角。我们兄妹三人经常一人偷拿一块油渣躲到柴堆后,用牙轻轻咬一点点,入口酥香,慢慢咽下,舒服极了!那可是不用“贫血”就能吃到的香而腻的美味儿。对此,父亲和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知道,一年四季这样的美食我们也偷吃不了几次。
初三那年寒假,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邻居二哥跟我父亲说,打算第二天一早到30公里外的南乡赶集。父亲安排我跟着二哥去买些瘦肉过年。我们村离城市不算远,两年前分田到户,村民的日子变得好起来,除了白面馒头,偶尔吃顿肉包子已经不稀奇。过年,必须得买肉买鱼买鞭炮,大人孩子做身新衣裳,置办年货可不能马虎。
一大早,我和二哥裹得严严实实,骑着大金鹿自行车飞驰在潍蒋公路。长长的大路上乌泱乌泱挤满了人。
到了肉市,几个架子上挂着光溜溜的肥猪肉,早到的赶集人争抢着要“三指厚”的肥肉膘,卖肉人“嚓嚓”地把刀磨几下,一刀下去,买主就嚷嚷着“肥肉膘割少了”,瘦肉倒成了大家嫌弃的。看抢得差不多了,二哥上前问剩下的瘦肉怎么卖?摊主面露难色地说肥肉让大家抢光了,剩下瘦的不好卖,如果全要了给个便宜价。二哥说今天买的瘦肉便宜了近一半,南乡人还在过用肥肉熬大油的日子,不再缺油少盐的我们已经喜欢上了吃瘦肉。
现在,人们大多喜欢青菜而少食肥肉,对猪大油更是敬而远之。前几天,我买了一块猪板油,细细地熬了一碗大油。看着滑嫩如玉的油脂,心底泛起一片温暖。父亲已离我们而去,当年调皮的我也已两鬃斑白,生活的酸甜苦辣尝遍,最难忘的是油渣的香酥和父亲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巴掌。
锅里水烧开,煮一把鲜面条捞进碗里,剥几棵青嫩的油菜芯,快速氽烫码在碗边,碗里放一小勺酱油、一小勺猪大油、两大勺开水。菜芯娇嫩,油花漂浮,香气氤氲。这碗阳春面,是我对猪油的深情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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