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上五皇山

谢凤芹

五皇山终是我记忆深处的一方胜境。

趁着周末，我第五次来和老朋友相聚。

车子刚在月亮山庄停下，我就有了登顶的冲动。

沿着湿滑的步道上行，两旁的小花小草还在伸着懒腰，它们顽皮地挤到路边来，不断地摇曳，拔节，每一棵嫩芽和幼苗都在努力地向上生长，似乎在不断地呢喃：成长！成长！成长！几只早起的蜗牛也不甘寂寞，居然潜入了人行道，旁若无人地慢吞吞赶路。

这条步道的修成，珍藏着我对五皇山的第一次探险经历。

那是20年前的一次壮举。

当时身为浦北县政府办的一名工作人员，陪县政府主要领导和分管领导来作开发五皇山的先行官。

我们的任务，就是对整座大山的开发进行规划。

那次五皇山之行，让我终生难忘。

身上的汗水一滴滴被榨出，湿了全身，又被阵阵山风吹干。

由于山高路远，很难负重前行，出发前，县政府领导交待，除了矿泉水和开路的勾刀，其他什么都不要带。

登山不到两个小时，每人两瓶的矿泉水我早已经一滴不剩，喉咙着火般难受的我，走着走着，发现了一处泉眼，那水清澈透明，潺潺地流着，我高兴得屁颠颠地跑过去，迫不及待地蹲下来想喝口水，突然脚一滑，摔了个底朝天。

我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吓得同行大声惊呼。

万里长征我们只是走出第一步，如果我摔废了，不但不能帮忙，还要害领导们派人抬我下山，那可怎么办呢？

大家急切地围拢过来，有人伸手要扶我起来，有位领导急忙制止说，不能乱动，如果摔断了骨头，一动，移位，就增加对接的难度。

那位领导说，谢凤芹，你自己动下脚。

其实不用领导交待，我早已经动了，我学了三年的医，也不是白学的。我先是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两下，感觉全身并无大碍，我慢慢站了起来。

幸好，我只是摔痛了屁股，全身完好无损。

只是我那衣服，早已经被墨绿的青苔染色。

大家看见我没事，都十分开心，又继续前行。

中午，我们经过一座小庙，庙里的方丈（具体名字记不起了）知道我们为开发五皇山而来，想着我们肚子肯定饿了，给我们煮了粥，一人一碗，菜只有萝卜干，那是我感觉天下最好吃的午餐。

当天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走到马栏村，我的两条腿堆积的乳酸开始发作，阵阵的痛感不断蔓延。

龙门镇政府给我们安排的晚饭，有鱼有肉，但总感觉比不上山上的粥好吃。

这一次的探测，吹响了开发五皇山的号角。

我现在向上攀登的这条步道，就是当年确定的大概位置。

回想着这些往事，我已经到了半山腰。

雾在山间游动，层层叠叠的雾，像画家泼墨，使原来的山变成画，化成了一幅丹青。

五皇山的雾是有生命的雾，它滋润了这方土地，让生命绽放，使山石有了温度，使一草一木成为美的一部分，回报大自然的馈赠。

在太阳未施展腰身之前，雾成了天地万物的主宰，它将万物笼罩于怀中，任由它挥洒泼墨。

山顶，幽幽地飘来一阵清风，雾被轻轻掀开真容，远处，露出了高远的天，蔚蓝的云。眼前，影影绰绰的群山像一个似醒未醒的仙女，披着蝉般的薄纱，满眼含情，凝眸不语，似在做着一生一世的梦，梦里梦外皆成诗。

看着这些涌动的雾，看着成景的山，回忆起开发五皇山的不易，突然想起唐朝大诗人韦应物的《凌雾行》：

秋城海雾重，职事凌晨出。浩浩合元天，溶溶迷朗日。

才看含鬓白，稍视沾衣密。道骑全不分，郊树都如失。

霏微误嘘吸，肤腠生寒栗。归当饮一杯，庶用蠲斯疾。

韦大诗人、曾任江州刺史、苏州刺史，才能和胸襟如韦应物者，也感觉到要完成皇帝交差的各种事，就像在大雾中行走，困难重重，我等学识、智力平平者有什么理由敢于放松须臾的努力？

想着韦应物，想着“归当饮一杯”，想起要完成的工作，突然豪气万丈，步子也跟着加快。

头顶上鸟儿在飞，一边唱着歌儿，一边飞往下个寻食点。

它们是如此开心，如此快乐。能不快乐开心么？不管怎么说，它们才是五皇山的主人，无论飞多远，它们终将回归五皇山。

于是，我又想起明朝洪应明《菜根谭》里的“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的悲悯情怀。

这个地球是一切生命的共同家园，为了大自然的和谐，我们在开发过程中，要容许所有生命共存。

想着，山林深处突然蹿出几只猴子，它们顽皮地蹲在地上，虎视眈眈，好像在说：此山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这猴子是浦北县政府从外地买回放到山上，让五皇山的生物链永续循环。

沿着蜿蜒迁回的石阶，拾级而上。在中午最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我终于登顶成功。

又见南阳石。

这是一方神奇的石头，这是一个力量崇拜的图腾。有人真的虔诚贴了上去，紧紧地怀抱巨石。我不知他在祈祷什么，但是只要心中有梦，人生就有了奔头。

山上堆积的石阵，传说是李玲仔奉了上天的命令赶石填海，将危害沿海人民的海啸填平。

我在想，李玲仔赶石到五皇山时，看到北部湾就在眼前，填海马上就要成功，他心中的喜悦是多么的丰盈。

可惜，土地公一声的鸡叫，终止了他成功之路。

人生就像李玲仔赶石填海，没到达终点之时，处处有危机，每时每刻得睁大眼睛。

下山，换了一条道，只想看看山下的瀑布。

山上的风景自然十分了得，但小水珠还是想着远方和诗行，于是，它们汇聚成小溪，决心走出大山，到外面看看精彩的世界。

它们相互簇拥着，一路向前！向前！

走着走着，来到了悬崖边，既然已经无路可走，就自己走出一条道吧！

于是，它们抱成团勇敢地奔流而下，便成了人间仙境，成了最美丽的瀑布，水帘瀑布、母女瀑布、金童瀑布、孔雀瀑布、连环瀑布、通幽瀑布、情侣瀑布、婚纱瀑布、仙女瀑布、双潭瀑布、人字瀑布、树藤瀑布、蛇曲瀑布、玉女瀑布。这是小溪流的重新排列组合，有大山的创意，有上天的成全，错叠成一个个人间仙境。

一路惊喜一路欢歌，我完成了下山仪式。

登山如是，人生何曾不是如是，路向前，心坚定，终点就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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