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三无病人”3000多公里的回家路

田文阁 韩崇伟 闻 静

◇一个无钱、无陪护、无身份的外地孤身打工男子，疑似患上“狂犬病”或有夺命阎王之称的“破伤风”，被房东发现后，紧急拨打120送到市人民医院；◇几经周折查找后赶来的惟一亲人，竟是满身补丁、年过七旬的老人，一位是生命垂危、不省人事的儿子，一位是生活仅仅能自理的老父亲；◇历经49天全力以赴地抢救及治疗后，病人要出院回家了，从日照到黑龙江省嫩江县嫩江镇，3000多公里的路，又无直达车，这位颤巍巍的古稀老人和他大病初愈的儿子该怎么走……

2010年4月13日11：20：00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门诊

这一天的急诊科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两样，一样繁忙，一样有条不紊。

突然，伴随急促的笛声，120急救车呼啸而来，医护人员迅速抬下来一位“奇怪”的病人：剧烈抽搐、牙关紧闭，一脸苦笑状，表情极其痛苦，正在就诊的其他病人见状都大吃一惊，有的甚至惊恐地捂起了嘴。

值班医生庄须伟迅速查看：病人张口受限，角弓反张，口腔内大量分泌物。根据病情，他迅速做出鉴别诊断：高度怀疑是“破伤风”或“狂犬病”。

庄须伟立即向科主任刘涵汇报，并通知护士紧急建立静脉通道，推注“地西泮”控制抽搐，清理口腔分泌物，置牙垫避免咬伤舌头……

与此同时，刘涵马上向拨打120电话的男子了解病史，原来拔打者是病人的房东。据他讲，这位病人姓申，东北人，孤身在日照打工，10天前酒后不慎因外伤伤及头部，当时伤口未作任何处理，自昨天起开始频繁抽搐，不能张口，感觉颈部强直，今天发病格外加重。

根据病人病史，查体见头顶部有一长约3cm的伤口，已结痂，痂下见脓性分泌感染物，坏死组织残存，而且全身肌张力高，声光刺激后，抽搐加剧并出现惊厥、呼吸困难，庄须伟和主治医师秦朝阳共同检诊病人后，迅速作出诊断——— “破伤风”特殊感染！

过去在民间，“破伤风”被称为夺命杀手，破伤风杆菌广泛存在于泥土、铁锈、粪便之中，通过皮肤或黏膜的伤口侵入，并在缺氧的伤口局部生长繁殖，继而发病，轻微刺激，如光、声接触或饮水等都能诱发强烈抽搐，它所产生的外毒素可侵犯神经和心肌，主要表现为全身或局部肌肉的持续性收缩和阵发性痉挛，间隙期长短不一，每次发作时间从数秒到数分钟不等，特别是强烈的肌痉挛，可使肌断裂，甚至发生骨折，膀胱括约肌痉挛可引起尿潴留，持续的呼吸肌和膈肌痉挛，可造成呼吸骤停，进而引起窒息、心力衰竭或肺部并发症，死亡率极高。

怕光、怕声、怕风，需要绝对安静，还得专人看护，以防跌床碰伤……确诊后，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提了出来：在哪个科治疗？

按常规，应由普外科收治，可近年来通过卫生控制等扎实工作，“破伤风”在日照市的发病率极低，市人民医院的普外科已不再单设“破伤风”专用病房，如果在普外科治疗，有可能交叉感染其他病人。

急诊科主任刘涵立即向分管院领导汇报，并主动建议在急诊科的隔离病房治疗。

一言既出，急诊科全体医护人员顿感责任在肩。

再次短暂会诊后，刘涵和同事诊断：虽目前病人无明显喉痉挛体征，但“破伤风”的病情恶化极快，必须马上做好急救准备。他并特意嘱咐，一定要密切注意病情变化，因为病人抽搐发作时可引起强烈喉痉挛，出现呼吸困难，甚至出现呼吸、心跳骤停。必须时，可行气管切开。

2010年4月14日12：30：00至4月14日21：30：00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隔离病房

急诊科迅速开通专用病房——— 特级护理——— 伤口彻底地清创处理——— 镇定处理——— 破伤风抗毒素——— 大剂量抗生素……一切按照“破伤风”的治疗原则有条不紊的进行。

果不其然，仅在不到一个小时后，12点30分，病人抽搐反复发作，出现强烈喉痉挛，呼吸困难，口咽大量分泌物，全身紫绀，刘涵和医师张磊立即投入紧张而有序的急救，给予地西泮、阿托品注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但病情未见明显好转。

15点，病人又是一阵剧烈抽搐，继而呼吸、心跳骤停！

刘涵和张磊与护士长魏玉娟、护士朱立宝等立即对病人进行心电监护、心脏胸外按压，急行气管插管，并给予血管活性药物等一系列的心、肺、脑复苏措施。

约20分钟后，病人终于恢复窦性心律，但呼吸未恢复，立即给予呼吸机辅助呼吸。

21点05分，病人突然血压增高，最高达220/130mmHg；心律加快，达钟 130次/分……接到紧急会诊通知的内科专家迅速赶来，投入抢救。

整整一夜的抢救，病人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和改善，但仍持续抽搐、昏迷，病情危重，随时有生命危险，命悬一线！

2010年4月17日至4月20日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

一个昏迷不醒、孤身在外的病人，他的家人在哪里，知道他目前的情况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和他们取得联系？

这个难题像石头一样压在刘涵和医护人员的心头。

询问病人工友，都说不了解；

询问病人房东，也摇了摇头；

在病人刚来医院短暂的清醒期，问他本人，什么也不说……

难道就这样没希望了？就在急诊科医务人员一筹莫展时，房东在病人住的房间里意外地发现了他的手机！

刘涵一个一个地拨过去，终于问出了病人家的电话，他立即和病人远在黑龙江省嫩江县嫩江镇的家人联系，并简洁地交待病人病情的严重性和目前的诊疗情况，请他们立即来日照。

从黑龙江到日照，乘火车需要3天3夜。

3天后，一位年过七旬、满身补丁的老人站在急诊科门口，欲言又止，经医务人员详细询问，老人自称叫申延长，病人叫申家礼，父子相依为命，急诊科医护人员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魏玉娟赶紧搀扶着颤巍巍的老人来到他儿子的病床前，这个满面沧桑的老人抚摸着人事不省的儿子的面颊，老泪纵横，医护人员无不为之动容。

刘涵一方面赶紧劝说老人不要过度伤心，急诊科会全力抢救。同时，待申延长老人情结稍安静之后，详细和他介绍了救治的经过，老人感激地说不出话，没想到孤身一人在外打工的儿子在遭遇这塌天之祸后，竟有这么好的“命”，他执意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并拿出了虽微不足道但却是仅有的积蓄。

看着老人蹒跚的背影，刘涵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2010年4月14日至5月29日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隔离病房

病人病情不断出现反复，持续昏迷，频繁抽搐，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艰难的工作——— 气管切开、几乎不间断地吸痰、24小时监护等，急诊科医护人员冒着被感染的危险，全天候不间断地守候在病人身边。

破伤风患者需要长期镇静，以及呼吸机支持以求度过漫长的痉挛期，每天急诊科的医护人员不厌其烦地为病人进行镇静评分及急性生理评分；

长期的镇静，肌松，气管插管，患者肺部感染严重，痰多，排痰困难，医护人员不辞辛劳的反复吸痰，纤维支气管镜下行支气管冲洗；

李世铃、朱立宝、辛丽丽、杨倩等护士不分白天黑夜的为病人翻身拍背、物理降温、洗澡、擦屎、倒尿、胃管内喂饭，有时被病人气管插管内分泌物喷了一脸、一身，也全然不顾。

特别是病人在深度昏迷的那些日子里，有时一天单因大小便或气管插管内分泌物污染的被褥，就得换三四次，“破伤风”又属于感染疾病，医院对此有严格的接触隔离规定，换下来的被褥，随换随焚。

甚至为了防止病人肌肉萎缩，魏玉娟和护士们每天免费为患者行肢体功能锻炼，做简单的按摩。

虽然病人的父亲来了，但老人年事已高，刚刚能够自理，根本就不能照顾病人，魏玉娟和护士们在精心护理病人同时，还得照顾老人，每天的值班护士还同时担负着另一个任务：给老人买饭、打水。魏玉娟看病人生活条件艰苦，就从家里给他拿来牛奶、换洗衣服等……

就这样日复一日，病人竟然没发生坠积性肺炎、压疮等长期卧床的并发症，病情逐渐趋于平稳。

5月29日，刘涵和同事经仔细会诊确认，病人“破伤风”感染急性期已过，目前已处于康复期。

2010年6月1日11：00：00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

夏天悄悄来临，这位黑龙江病人在日照市人民医院得到了精心的救治，并逐步进入康复期，病人的父亲要求出院回当地继续康复。

但是，如何出院又是一个难题——— 病人的家离日照3000多公里，他的父亲又没有能力在3天3夜的漫漫路程中陪护，怎么办？

刘涵突然想到能否求助当地政府？

在与病人的父亲仔细沟通后，刘涵试探着给病人的家乡——— 黑龙江省嫩江县嫩江镇政府联系，当地政府领导听到病人在日照的经历后，非常感谢，并表态：你们医院对病人的整个诊疗过程让我们非常感动！我们会尽快解决病人的返乡问题！

刘涵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病人父亲，老人再一次激动地流下热泪。

6月1日，黑龙江省嫩江县嫩江镇镇长申佳荣一行亲自来到市人民医院接病人，并结清了部分救治费用。

但是，由于路途遥远，日照到嫩江没有直达车，考虑到申家礼康复的需要，在北京乘火车最方便，陈希平院长当即决定：用医院的120急救车免费送往北京，嫩江镇的领导和申延长老人激动万分，申佳荣镇长感慨地对市人民医院副院长丁伟说：“日照市人民医院是我们所见过的最人性化的医院，感谢院领导，感谢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们，给我们的社会弱势群体求助树立了一个榜样。死神无情，天使有爱，愿好人岁岁平安！”

病人父亲申延长又一次老泪纵横，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儿呀，永远不要忘了，是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又给了你一条命！”

临行前，申佳荣镇长代表患者家人和嫩江镇全镇百姓给日照市人民医院及急诊科分别送来了锦旗，上面写着：“救死扶伤、医德高尚。”

申延长老人——— 握着医护人员的手告别：“真不舍得离开你们，明年这时候我一定再来看望大家！”

2010年6月2日，申延长、申家礼父子在急诊科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踏上了返乡的路……

后 记

“三无病人”的救治，是当前一个非常敏感的社会难题。

一方面，医院要免费治疗，“三无病人”的医疗救治费用呈逐年上涨趋势，长期下去医院不堪重负。

另一方面，医院又承担着巨大风险，尤其是手术知情同意书签字，几乎所有 120、110送来的“三无病人”都是外伤同时存有并发症，病情复杂、甚至危重，来院就需马上手术，又无家人在手术单签字，一旦手术失败，或病情危重宣告死亡，假如日后病人的家人跟医院打官司，少了手术签字这一重要环节，院方处于非常不利地位，很可能“流血又流泪”。

还有少数病人病情好转后滞留医院，有的虽医院千方百计帮其找到家，但家人不管，甚至有关部门把病人送到家后又被家人送回医院；有的长期联系不到家人，而又因其精神有问题或是智障残疾人、或是病情复杂难以根治，相关部门也解决不了……

但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漠视生命的借口！

在市人民医院，我们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生命重于一切！当“三无病人”被送到医院时，“救”还是“不救”，首先考验的是医者的道德品行！

有这样一个数字：市人民医院每年为“三无病人”垫付医疗费都在100多万元。

云出高峰，日照苍生，就是这朴素、真诚的人道关怀，支撑着市人民医院对社会弱势群体的长期救助、对“三无病人”持久的关注和承诺，才使我们这座城市暖风和煦，阳光灿烂。

专家提醒

刘涵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主任

破伤风是常和创伤相关联的一种特异性感染，除了可能发生在各种创伤后，还可能发生于不洁条件下分娩的产妇和新生儿，由于是因新生儿断脐所致，俗称脐风、撮口，因常在断脐后7日左右发病，又称“七日风”。同时，烧烫伤属开放性创伤，符合破伤风发病所需的一切因素和条件，特别是严重性烧烫伤，创面愈合长达数月，都会给破伤风杆菌可乘有机。

破伤风一般发生在外伤后5-14天左右，也有长达数月者。一般说，破伤风的严重程度与潜伏期和受伤部位有关，潜伏期越短，伤口越近心端，病情越严重。

破伤风杆菌产生痉挛毒素侵犯神经，使全身所有肌肉持久处于紧张收缩状(肌肉发硬)，从头面部开始，接着向四肢和躯干发展，病人先出现张口不便、说话不清、进食困难，病情加重后出现牙关紧闭、苦笑面容、颈项强直、四肢发硬，甚至角弓反张(病人头向后仰，腰部前凸呈弓状)，受到轻微刺激，如声音、光线等即可引起全身抽筋，每次发作持续数秒到数分钟。抽筋时病人往往满头大汗、口唇青紫、呼吸急促甚至停止，死亡率 20%-40%，严重病人多在发病后一周左右死亡。

破伤风杆菌平时广泛存在于泥土、铁锈、粪便中，通过皮肤或黏膜伤口侵入后，低氧条件下在局部迅速繁殖而产生毒素，创口越深、越脏，就越适宜破伤风杆菌的生长繁殖，发生破伤风的危险就越大。

虽然重症破伤风死亡率较高，但是可以预防的，当身体皮肤被外界污染的物体损伤后，如伤口较深并沾染泥土，或属于被铁锈类铁器扎伤，最好能及时到医院处理，注射破伤风抗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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