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中学的那些事

? 胡善达

在水一方

三月五日，山前联中部分师生相约小聚。阔别三十余年重逢，早已平静的心，也有所动。于是，话连连，情绵绵，感慨万千，三十多年前的学校，当年的那些陈事，从每个人的心底涌起，继而像山间流水那样曲折流淌，欢快流畅，不可阻挡。

那所中学与山村院落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稍大一点。乱山石砌成的院墙，山木做成的木栅栏大门，山石砌墙的青瓦房，与农舍一色，与山村浑然一体，悄然融于苍茫山色之中。校长和他带领的老师们也和村民相似，如混迹其中，不熟悉的人很难将他们辨认出来，其实他们多是农民，民办教师自不必说，当时他们就是社员，挣工分，在生产队分粮养家糊口；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公办教师，虽然拿工资，吃国库粮，然而他们的妻子儿女都是社员，靠挣工分、分粮度日。老师们的那点“国库粮”也要省着，挤着，攒出一点带回家，代之以从家里带回煎饼。日子苦是苦了一点，但是艰苦的生活非但没影响教学工作，反倒融洽了家长、学生之间的关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的校长是“好校长”，“群众校长”。校长不姓“好”，更不姓“群众”，这是老师们“任命”的，在当时的城关乃至日照一提起来，人们都知道这位校长，姓郑，名全雪。郑校长宽厚淳朴，知人善任，在他那里工作，大家都感到各得其所，工作起来心甘情愿，任劳任怨。也许校长与郑板桥同姓吧，郑校长深谙“糊涂”之道，他倡导“轧互”着喝碗糊涂，做糊涂事。我们真的轧互着喝糊涂，而且喝得很经典。当时学校二十几位教师之中，公办教师只有五六个，都不是本地人，在学校就餐，早晚两餐都喝糊涂，只有午餐是米饭、面食，做糊涂的面粉则是每人从家中轮流带来，每周一人，一人一周，周而复始，糊涂面有玉米的、高粱的，偶有大麦等杂粮的。于是，我们早晚都喝着热乎乎、色彩间周而各异的各色糊涂，就着自己种的时令菜蔬，吃着自己的妻子烙的瓜干煎饼，倒也暖意融融，活像一个大家庭。每天最重要的是晚上那顿糊涂。五六个老师围在一起喝着糊涂，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当天的事，议着明天的工作，商量着解决问题的办法，学校的一些工作方案，往往就在喝糊涂中形成。

校长有时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从我们的生活费中挤出几元钱，买了一只小羊，送到山林队长那里，要他给养着，队长哈哈笑着说：“行啊，一个是放，两个也是放。”中秋时节，校长到山上，找队长要我们的那只羊，队长指着一只最肥最大的羊说：“这就是你们的！”老师们一起喝了一顿羊肉汤改善生活，然后人均一份，带回家过中秋节。羊皮卖钱又买回一只小羊。于是，来年又是一只又肥又大的羊。

在向阳花木早逢春的地方，时有鲜花开放。一次高中、中专升学考试，数学考试刚一结束，一个学生急急跑到我面前兴奋地说：“老师，就是那盒烟！”那盒烟是我们的赌注。一天，早饭后，办公室门前，几个老师，激烈地争论着一道几何题的解法。这题，多个知识点交织在一起，难度较大。老师们找出了几个解法，之后，争论转移到哪个解法最简明上，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最后决定打赌，胜者一盒青松烟，输的出钱；定出输赢前双方各出五角钱，交给在场的一个学生暂管，负责去买烟。谁也没想到，升学考试就考着了这题，而且分值最高，第一时间报告的就是那个保管钱、买烟的学生，这纯属巧合，当时尚无猜题、估题之风。

巧事接踵而来。1978年，我参加临沂地区升中专考试语文阅卷。作文阅卷前要首先评定出判分的参照标准。经过十三个县阅卷老师的层层筛选，最终评定出A、B、C级参照标准作文各一篇，A级参照标准作文，定为95分。这篇作文的作者，就是山前联中的学生。1986年，县教育局进行中考总结，山前联中这个山窝窝里的中学作了经验介绍。会后，当时的一位领导要把作经验介绍的老师调往某县直中学，但没调成，因为他是民办教师。不久，这位老师以优异成绩考公办，随即调往县直中学，而且成为学校的中层干部。

巧合！偶然！也许是吧！但是一个一个的巧合，接二接三的偶然，或许就是偶然中的必然。一盒青松烟，当时4角6分钱，可是，它折射着的则是山村中学所特有的精神、力量和风气，以及产生诸多偶然的生态环境。

随着时代前进的步伐，山前联中早已不复存在了。然而，我总是时时想起她，每当想起她的时候，不是受点启发，就是获得点力量。记得去搞《课堂教学策略》这项课题研究时，在空间三要素的联系与作用处思路受阻，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想到当时学校的老师与学生。于是，一个明晰的结论，跃然脑海：“教师、学生、教材形成的合力，是推进教学活动和解决教学问题的动力。”或许是诸如此类的原因吧，至今我仍然执拗地怀念山前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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