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的”艺术人生 ——— 记李应该先生

本报记者 沈凤国

李应该简介

李应该，山东日照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全国戏剧文化奖评委会副主任，中国宋庄画院院长，山东画院高级画师，山东省舞台艺术专家委员会委员，国家一级编剧，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主要作品有：戏剧《借头》《貂蝉遗恨》《石龙湾》《兰陵笑笑生》《状元师傅》，长篇小说《公字寨》，论文《“三性统一”的尴尬》、《质疑“观赏性”》等。

曾获“文华奖剧作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电视戏曲艺术片“飞天奖”、中国戏剧文学奖、田汉戏剧奖、中国首届京剧艺术节“程长庚铜奖”等奖项。其中《石龙湾》入选郭汉城任总主编的《百年中国戏曲精品》、《王祥卧鱼》入选“2008北京奥运重大文化活动”戏剧展演、《借头》获第六届中国戏剧文学奖金奖。

旁务雕塑绘画，热耽收藏鉴赏。

李应该是个奇人。他的名奇，他的文奇，他的人更奇。何为奇？不从众即为奇。不从众，才有独立之思想；不从众，才有卓绝之艺术。

李应该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一样就不应该了。

笔者总结李应该有“五奇”：剧本、小说、书画、雕塑、收藏。

《石龙湾》：戏剧史上绕不开的剧目

谈李应该，谈当代中国戏剧，《石龙湾》是个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剧目。它是李应该早在1987年推出的著名的“三湾”(《浦湾潮汐》、《蟹子湾》、《石龙湾》)之一。这是一出山东沿海渔村石龙湾的年轻寡妇彩螺，自污清白，冒死救护幸存在日伪枪下的烈士遗孤的感人故事。

《石龙湾》两次应邀进京演出，好评如潮。著名艺术家马少波先生连夜挥毫，赶写戏评《吕剧艺术的新发展》，发表在《人民日报》上。马老特别称赞李应该“深得编剧三昧”。之后，《文汇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等也相继发表评论文章。著名剧作家蓝光激动地说：“我是写戏的，写戏的看别人的戏就比较挑剔。但我对《石龙湾》无可挑剔，我要为它呼吁文华奖！”一部戏引起这样的轰动是不多见的。

《石龙湾》先后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文华奖、飞天奖、田汉剧作奖等国家级奖项，还列入《中国戏曲经典剧目》，成为文化部向全国推荐的优秀剧目之一。1999年，《石龙湾》入编《中国京剧史》，谓其“具有传奇色彩，情节曲折、悬念跌出，引人入胜，出色的塑造了女主人公彩螺这一将柔弱与刚强、平凡与崇高有机地集于一身的艺术形象。”“比《红嫂》更严酷，比《赵氏孤儿》更艰辛，代表了京剧现代戏的新水平。”该剧还入选郭汉城任总主编的《百年中国戏曲精品》，和他的另一出戏剧《王祥卧鱼》一并入选“2008北京奥运重大文化活动”戏剧展演。

大戏《石龙湾》，注定被载入中国戏剧史，这是不得了的一件事情。

李应该是写历史剧的高手。《借头》“还我头来！”的悲壮呼号；《貂蝉遗恨》关羽识得貂蝉大仁大义的英雄本色；《状元师傅》李道理深沉的“孙子官”误国的感叹；《王祥卧鱼》美丽动人的孝行故事，依旧在沂蒙流传。其中，《借头》获第六届中国戏剧文学奖金奖。《状元师傅》获山东省2001年精品工程奖、编剧一等奖，山东省文化厅将其列为山东省重点剧目，演出震动京华。

李应该创作了大大小小的剧本30余部。他的剧作冲出了传统的围墙，传达出的是强烈的现代意识和全新的戏剧理念。他走的是戏剧的思想之路，具备崇高的美学特点。

杰出的创作成果为李应该赢得了数以十计的国家级大奖。

《公字寨》：诚实的反思之镜

2009年3月，李应该的长篇小说《公字寨》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发行。

著名理论家张厚刚先生这样评价《公字寨》：“这是一部反思‘极左思潮\’的沉甸甸的力作，达到了近一个时期以来这类题材的相当高的精神高度。是当代文学史上应该记住的事件。《公字寨》全篇没有一个坏人，找不到谁是施害者，找不到一个恶的化身可以承载道义的责任，小说在这一点上做了更可贵、更有价值的探索，在这天天上演的近乎‘无事的悲剧\’中，让人读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悲哀。这不得不引发我们对这个充满悖论的时代现象做更深层的思考。”

但是，《公字寨》绝不仅仅是一部单纯意义上的“文革历史”小说。小说中所有人物的经历都是人类共同的经历，所有人物的悲剧都是人类共同的悲剧。李应该的写作态度非常严谨。他用浓烈的、原生态的“草根”语言，还原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证明了克罗奇“一切历史归根到底都是当代史”的论断，起到警世作用，具有普世意义。这是一面诚实的镜子。李应该成功塑造了老簸箕、大锅、根原、大桂桂、梭猴子、孟瞎子等一系列的消解了二元对立模式的复杂鲜活的人物形象，描述了一个活脱脱的人为制造的“人间地狱”。李应该通过这些人物，通过这些异化的面孔、荒诞的想法、迷狂的行动、黑色的幽默，用哲学的钥匙，为读者开启了这扇狂热的、恐怖的“地狱之门”，为丑恶的魔鬼揭去魅惑的画皮。

《公字寨》最显著的特点是真实，消解了粉饰与鼓吹，用冷静的批判戳穿时代真相，用悲悯的情愫戳疼读者。他呈现出了“十年文革”那个不可思议的时代，那些不可思议的想法，那些变化了面孔的人，用启蒙的态度批判了民间的藏污纳垢性，展现了人在异化的生存环境中的境遇。他让读者重新反思历史，反思人性，铭记代价，吸取教训。

此书读来荡气回肠。掩藏在强烈的批判意识之后的，是博大的同情与深深的慈悲。这是一部不被“主流”和“市场”所左右，真正值得放在案头自警的书。

在跋文《走着的》中，李应该写道：“我不敢有半点儿看客的轻蔑嘲笑之心描写我的亲人，他们是多么善良多么勤劳多么可爱，他们所受的苦难太多了，他们的勤劳善良不该再受到不公的蔑视与嘲笑，我只想老老实实地描写他们的生存状态生命状态，他们就是这样在通红通红的红太阳的灼烤之下活过来的。我满面泪痕与《公字寨》的亲人们回忆着旧事，满面泪痕写完了这部书稿，只希望我替亲人们把泪流尽，再也不要愚昧荒唐癫狂不像人了。”这是一部勇气之书、呐喊之书，爱之书，一部充满希望的“人之书”。

自1982年春天至2004年秋天，从构思到成稿，小说成形整整用了22年，这是李应该艺术历程中的里程碑。小说的扉页上，写着他的献词：谨以此献给生长五谷也生长五毒还生长我陪伴我的一抔黄土。

苍天有音，黄土无言。古道热肠的李应该，可谓用心良苦。

精神生活：强大的内心力量

李应该是个精神生活很丰富的人，潇洒有仪，蕴藉儒雅；富有思想，却不张扬。但他有强大的内心力量。

他本名李绪臣。三十岁时读老庄有所悟，更名“应该”。应该应该，他以为，万事万物都是自然的、应该的，活出个真正的自我就是应该，否则就不应该了。

这个自然的人生信条决定了李应该所走过的路，步步都是自然，都是应该。毫不掩饰，毫不做作，全凭作品说话，用他的话说就是“你说得再好再动听再天花乱坠，没有事实证明也只是嘴唇抹石灰——— 白说！”

无论是戏剧，还是小说，创作过程中，李应该写到激动处，尤其是故事中的人物被事件抬升到高潮的时候，他总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双手不停颤抖。写不下去了。他不得不停下来，放下手中的笔，暂时离开稿纸，点燃一根香烟，站到窗前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再次进入创作中。

真实的情感投入，使这些故事中的人物都活了，李应该和他们一起经历窒息，一起呐喊，一起流泪，一起抗争。

在阅读这些文本的时候，笔者有一种强烈的感受：不是李应该在写这些人物，而是这些人物在写李应该，在写每一个阅读他们的人。他们给读者带来的是严厉的心灵拷问、精神审视，带来的是心灵慰藉。他的艺术中有超越时代的悲悯。

“没有深切的爱，没有大同情，就没有感动人的艺术，艺术的存在就没有意义。”李应该如是说。

艺术建树：修养全面却总是别出心裁

李应该的艺术修养是全面的。他不仅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还善书画雕塑。他是山东省民族文化学会书画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宋庄画院院长、山东画院高级画师。他的书画、雕塑作品在全国大展中屡次获奖。可以说，在艺术领域，李应该是个通才。

他的书法出自二王，但气势直出晋人文雅，追求的是雄强一路，弥漫着丈夫气，正义凛然。

他的绘画自出机杼，山水、花鸟、人物皆能。作品《怜子未必不丈夫》《朽枝挡不住》《有本事跳下来》《逝水滚滚去》，无论是爱子怜子的雄鸡、身在浅水不惧黑猫的游鱼，还是立根破岩的奇松、王者之气的牡丹，抑或苍茫山水，都能传达出强烈的人格尊严。

书法理论家张传旭先生对他的书画很是推崇，专门著文《画家应该是“业余”的》，加以表扬。

李应该也精通造型艺术。他为《公字寨》插图所做的那些雕塑作品，如《老簸箕》《陈愣子》《大桂桂》《二驴子》《梭猴子》等，每一个雕塑都是鲜活的，他们的表情、肢体和动作那么夸张，笔者不仅觉得这种夸张不为过，反而觉得这才是真实。这些雕塑作品，在李应该的手中活了，他们活生生的时代感让观者动容。这些作品在北京展出后，诸多雕塑界的国内外名家前来参观，赞不绝口。坦率地说，李应该的雕塑理念具有相当高的视野，他的雕塑艺术已具备大手笔。

李应该还精于收藏。出于对时间的敏感，他对古董的爱好由来已久。从石器、陶器、瓷器、玉器，到书画、珍本典籍、古代家具，林林总总，俨然一个博物馆。

他曾在一口色彩斑斓的大缸上面下棋、读书、品茗、用餐。这口大缸竟是四百年前一高僧的“坐化瓮”。他的收藏品，很多都蕴含着很大的文化信息。

李应该，这个奇人，他总是别出心裁，总是给观者的眼球带来忽然的一击。

李应该至今只有中学学历。许多脱产进修的机会，他都放弃了。他说，他的课堂是社会，他的老师是书籍。

他的卧室里除了床就是书，不用书架，直接从地板往上摞，一层一层堆到天花板。他用在读书上的时间远比创作时间多。

他是一个特别推崇思想的艺术家。在他读的书中，戏剧方面的并不多，大多是文史哲、社会学、心理学方面的。他尤其偏爱读哲学。古今中外的哲学著述都是他都细细阅读。哲学是一门让人智慧的学科，参透其奥妙，就参透了世界。广泛的阅读，促成了他艺术思想的形成。

沉思是涵养知识分子精神的高贵行为。李应该尤其推崇大儒傅斯年的一句话：“一天只有21小时，剩下3小时是用来沉思的。”

他每天拿出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读书、沉思，创作只是随机的，决不强求。用他的话说就是：“创作不是完任务，不是每天写它一千字，不要当成负担，创作应该是自然而然的表达行动。”

关于他对思想的信仰，其诗为证：

面对着暗夜/静静沉思/哪怕是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上帝无论如何发笑/人类也不能不思考。

在《公字寨》的跋文《走着的》中，李应该写道：“太阳是走着的，月亮是走着的，历史是走着的，我们都在走着的。惟其走着，才会有变化才会有活力才会有希望”。

李应该是“走着的”。他用一颗赤子之心，真正走出了自己的艺术人生。

《公字寨》雕塑插图人物——梭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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