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义村的器具多为木制、铁制,木铁合制而成。村庄匠人,最忙碌者乃其木匠。千株万木,木匠取之求变,师承鲁班,天工开物,运斤方圆。转墨斗而生以奇线,舞锛刨而飞于妙观。普通村民,住有房,睡有床,舒舒朗朗有门窗,坐有椅,写有桌,衣服杂物有柜箱,复有磨具碾具窖辘轳,锄犁耧,庙堂寺院,亭台楼阁,斗形弯影,安居乐业,全凭木匠一双巧手。
村里也有铁匠,他们用钢碳笼火,用风箱猛扇,火里炼铁,去粗存精。老铁匠用小铁锤,小铁匠用大锤。叮叮咣咣,大小铁锤相互配合,一张一弛,一重一轻,互相补充,愉悦轻灵。斯时,黝黑发亮的肌肤上肌肉在涌动,年轻人一律眼光凛凛,气势汹汹,热汗纷扬,年长者,气息沉稳,眼神温和,看定火候。
小铁匠没有技巧却有蛮力,老铁匠失去气力却深谙火候,用小锤来修正大锤的鲁莽和过失。
村里泥瓦匠人自古都有,他们最早时是给下地窑洞圈窑面,安装天窗门户,后来村庄始有地面以上的土墙房屋。他们一双大手,一把瓦刀,砖瓦木石,脚手高架,沐风吞雨,为他人造安居之所。初春,暖洋洋的,原上原下青春一片,这时候,地开冻,水温热,是开工凿窑盖房的好当口。深秋,风大一阵小一阵,风大时,草吹得翻白着,像满原白花,风一过,草又成了暗绿色,这皆是泥瓦匠人出活的好季节,他们要一直忙碌到年关土冻实时止——所有接近大地的工作,都有诗意。
窑洞冬暖夏凉,里面盘着土炕,土炕由八块大泥坯构成炕面,长一丈二尺,留有炕门填入干柴,硕大宽展的土炕可以横躺竖卧六、七人,面积往往占据了窑洞空间的一半。土坑是由泥坯盘成的,泥坯也叫“胡基”。
村庄所以就有了专门打泥坯的匠人,这种匠人,吃的是力气饭。泥坯就地取材于黄土,在农闲时,又逢雨后,土质绵软湿黏,村人就请匠人来。用一木模具装满湿土,用一石质锤子砰砰击打夯实,取出来排列整齐晾晒,干透后坚硬如砖石,用来盘炕。
石匠是越来越少的一种匠人了,他们的工作全部在野外——攀岩钻谷,打锤系绳,在石壁上放炮取石,敲打成石磨盘、碌碡、牛槽、马槽,十人大杠抬到家家窑洞里。随便把各家用坏的石器帮忙移到外面去。他们的讲究是,只要是石头制成的大东西,石磙、石槽、石磨,只要残了,万万不能放在家宅里。
石匠说,石磨盘、牛槽、马槽本来就在大石头里,我不过是把它周围没有用的石头敲掉,把它们拿出来而已。
石匠还有一个捎带的活儿,就是挖一种“白土”送给四邻。这是地下蕴藏的一种非金属的物质,白中泛蓝,人们把它叫“白土”或“蓝土”,可以当作涂料用来粉刷墙壁。把白土晒干碾面,和成糊状,刷在墙上会放出一种淡淡的清香。
小炉匠是一种热闹的手艺,村里来了小炉匠,朝人多处钻,钉锅钉盆钉陶缸,叮叮当当,噌噌嚓嚓,遂有老人孩童围拢,忙煞婆姨大娘。东家提来个裂口的锅,西家抬来个有豁口的缸,左邻端来有缝的盆,右舍捧来缺口的觞。杂七杂八一地,横三竖四排行。小炉匠人不急不慌,叼起一根卷烟,眯着眼儿忙,修旧利废,补裂修纹。
再说铜匠、银匠,村人喜铜器雍雅,天泽炎煌,防锈耐用,生铜熟铜紫铜黄铜,铜栓铜顶铜锁铜环,堂皇富丽,温馨阳光。银匠摊子小,技巧大,大到器物,小到饰品,刀刻镂雕,勾丝连缀,器皿铮铮,精灵毕现。他们一盘炉子一台砧,一把小锤一根管,传承神艺。
油漆匠全凭一支画笔、一板油刷,谁家请木匠做了新箱子新柜子,便请油漆匠人在上边画上鸳鸯福禄、熊猫吃竹、青山黛岳、丹华翠箐。一物一景,水起风生,滋生福祉。
裱糊匠人,一盆糨糊一条凳,一把剪刀一卷绳,用苇秆绑扎屋顶,特别是农历春节前最忙,乡村暄腾,他们却静心屏气,为主人遮住房顶窑顶落土,为老屋增添新气色。如果主人厚道,他们还会捎带请来“财神”,贴上“福兽”。
“骟猪骟马,技传一家”。骟匠一生骟猪骟牛骟马骟羊骟鸡,剥夺了这些牲口的天伦之乐,使得它们能安心养膘长个头。骟匠走街串巷时不用吆喝,只敲锣,听到锣声,熟谙的村人就牵出需要骟了养膘的家牲。
骟匠把一卷熟牛皮卷着的工具一字摆开,亮闪闪的发着寒光。他嘴里咬着一柄奇形怪状地带着钩子的小刀,要一盆凉水放在地上,手抚牲口,突然会巧妙地把它放倒,出招稳准狠。无论大小的动物,骟匠都会拍着它们的腿跨咒语一样地说:肯吃肯长八百斤!期望被骟掉的牲口茁壮生长。在旁边搭手的主人咧开嘴笑意盈盈,谁都喜欢听这话。
迅疾翻起身的动物,只觉身下一凉,懵懵懂懂竟然不知道自己被剔除了睾丸——今后短暂或漫长的一生中,它们将对异性熟视无睹,心静如水,一门心思把自己长肥。
还有两种坐地的作坊,酒坊和粉条坊。
这里黄土高原,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决定了这里的日照时间长,水分少,土质好,光合作用长。这里的洋芋品质好,像出美女子一样全国闻名。洋芋亦是这里的主食,天天顿顿吃洋芋,然后就是洋芋淀粉做成的粉条。每年冬季农闲,农户会挑选最好的洋芋粉碎磨浆,滤制粉芡,制成粉坨,户外冷风嗖嗖,室内热气翻腾。待加工成粗细不一,又圆又扁的粉条,村村落落,一挂一挂银丝般的晾晒,构成冬日暖阳下一景。
后山坡上有一片花海,星星点点的小黄花,像漫山遍野的萤火虫,美极了。但过两天再去,就被山里村民给割光喂牛了。他们只有看到菜地里的洋芋开花了才会欣喜。
酒坊在村庄又称为烧锅。酒具有水的外形,火的性格。糊涂的人喝了更糊涂,智慧的人喝了更智慧。烧锅里烧出来的酒是纯正的粮食酒,度数高低不等,用时直接用罐子提取,其功效在快人之意,发人精神,使愁苦的农人乐观。
随着蒸馏技术出现,酒之烈度不断提高,村庄人已不再喝自己烧锅酿造的酒了,取而代之城市里买来的玻璃瓶装的勾兑酒。于是,饮酒器具不断变小,由碗及杯,再到盅,巨觥之饮不复见——精致的生活,正在淹没着村庄雄放的灵魂。那弥漫流淌在一座座古老地穴窑洞与一片片山原村社的雄放之风,已经离村庄远去了!
这些手艺人,老师傅一一死亡,年轻徒弟纷纷转行。
村民蝼蚁般生活的热情和执着,一代又一代乡村文明记忆,因为有这些手艺的朴实与温暖,变得鲜活而值得留恋。匠人们的灵巧,他们的智慧,他们的手艺以及纯粹的快乐,连同他们带给村庄的快乐,都随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似乎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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