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己洗衣服,还雄心勃勃地开始学习做饭,而且立志要做和妈妈做得非常不一样的饭。因为,天底下可以吃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我们总吃黄瓜炒鸡蛋、青椒炒肉丝?然而没有几

□火锅

我做家务算是比较早。十岁的时候休学一年,除了自己洗衣服,还雄心勃勃地开始学习做饭,而且立志要做和妈妈做得非常不一样的饭。因为,天底下可以吃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我们总吃黄瓜炒鸡蛋、青椒炒肉丝?然而没有几次就被爸爸打击了,导火索是我新开发的一个菜品:茄子炖黄瓜。其实我思考得相当周到,考虑到两种蔬菜熟的速度不一样,我把黄瓜整个儿切成了三四厘米长的段。我爸爸用筷子挑了一根说不上是黄瓜还是茄子的黑乎乎的东西,勉强吃了下去,尽量克制地说:这两种菜怎么可以放在一起?

一句话打击得我放弃了在做菜上的追求。再开始大规模做菜要等到我的十年大学期间了。读了十年大学,当然有十个暑假。每个暑假都是我妈妈最忙的时候,所以家里的家务我就承包了。早晨我妈妈做好饭去上班,我起床后吃饭、刷碗,戴着草帽去门口的小街上买菜,回来洗衣服、拖地、归置各种闲散物品。说起来非常怀念那时候的水泥地,布拖把拖完之后颜色深了一层,自来水的水汽一蒸发,屋子里就像开了空调一样凉爽。做完了这些事我就开始辅导弟弟学习,我读大学的时候他刚开始读初中,我主要是辅导他的英语。我是个非常严厉敬业的家庭教师,有时候还会用体罚的方式。我弟弟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一边哭一边还抽噎着背单词。前几天开始辅导儿子荷包学英语,也是烈日炎炎,也是拉着窗帘,也是桌子上放着半拉西瓜,面前也是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几十年的时间好像被人用剪刀一下子剪掉了一样。

辅导完了就忙着去做饭。做饭这个事我特别喜欢。其实真的学会做饭之后,对开发新品种就不是那么有兴趣了,而首先是要把几个经典家常菜做出水平来。我和弟弟特别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和炒茄子,这两道菜我做得出神入化。后来和荷包爹认识后一起做饭吃,他做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做法和我的不同,他是要在西红柿里放糖和醋的,吃起来别有风味,特别下饭。我做了一道拿手的炒茄子,据他后来说吃了一口之后就立志要娶我做老婆。第二天他也做了一道茄子,茄香浓郁,绵软悠长,我为之惊艳,直到现在还常常央求他来一个“销魂茄子”。我们俩的婚姻大事基本上就奠定在西红柿炒鸡蛋和炒茄子上。

其实对于我来说,做饭最痛苦的事是皮肤对油烟过敏。开始的时候我大夏天也戴口罩炒菜,发现没有用后毅然上了塑料袋,鼻子上剪出两个孔来,还是无效之后我灵机一动,发现家里有一个不知道谁丢下的摩托车头罩。有一次正热火朝天地炒着菜,有同学来访,我顶着头罩出去开门,吓了人家一跳自己还浑然不知。有了抽油烟机之后,此病不治而愈。

读完十年大学后就结了婚,在小家庭里开始独立的家务事业。经常在做着某事的时候记起我妈妈当时是怎么教导我的。比如切菜的时候左手要扣起来,右手拿的菜刀要沿着左手的指关节朝另一个方向微微斜着切,这样就永远不会切到手指。我的刀工算是练出来了,一根黄瓜可以刷刷刷连续切完又厚度均匀。

其实我今天想起来写关于家务的文章,是因为昨天晚上给荷包缝小饭桌要用的褥子。他总是把床单蹬得皱成一团,所以我干脆把床单缝到褥子上去。我穿针的时候先把线头放到嘴里抿一下,再眯着眼睛穿到针鼻里去。这动作我做起来毫无感觉,荷包却说:呀,真脏,妈妈你为什么要吃线?我想了想,说:因为你姥姥就是这么教的我。

想起来小时候,家里的女人们系着围裙,一天到晚在厨房里出出入入,是小孩子写作业、玩游戏的恒定背景板。没有天然气,没有各种电饭锅、料理机,好在生活节奏慢,日子反而觉得悠长。

家务活是世界上最看不出成效的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活儿。衣服洗干净了,明天还会脏。中午做了饭,晚上又饿了。饶是我这样不喜欢出门看世界的宅女,家务做久了也会向往一下诗和远方。中年女人的诗和远方是不容易的,策划这样的戏剧一定要严密,设置好各种功能性角色,然后让自己一人分饰多角,因为不再有自愿为中年女人配戏的人,而我们也不应该再去遭遇失望。

小时候最喜欢睡觉前蜷在被窝里的那段时间。躺在简陋的硬板床上,看着屋顶,想象着自己在一个美丽精致、堆满了各式玩具的床上,当然,我的想象里既没有hellokitty,也没有芭比娃娃,因为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想象里加上了剧情,我反正永远是那个最可爱、最美丽的公主,铁打的公主,流水的王子,故事的类型差不多包含了现在网文的玄幻、仙侠、修真。今天忽然想,活了四十年,亲手制造了不少戏剧事件,却都是对小时候幻想故事的解构和反讽,由不得笑叹一声。

(本文作者为文学博士,山东艺术学院副教授、电影学硕士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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