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同文
著名先秦文学史家、训诂学家高亨先生已经离开我们整整30年了,可他第一次给我上课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1953年9月,青岛,山东大学中文系一年级新生第一课。53岁的高亨先生头发已有些花白,身穿蓝斜纹布中山装。他讲课时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你们学习祖国宝贵的文学遗产,要有庄子‘大知观于远近\’的精神,一方面要弘扬它,做这方面的续命传薪人;一方面要开拓创新,古为今用,发展和繁荣我们的文学事业。”
在开始讲《诗经》时,他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开始讲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不学透《诗经》,就不知道我国文学的源头;学透了《诗经》就像掌握了一把钥匙,用它去打开我国文学殿堂之门。凡事有个开头,有了学透《诗经》的良好基础,再读其他经典就不会隔膜了,就能触类旁通。这就叫做‘一经通而百经备\’!”
他这种“一经通而百经备”的治学之道,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他自青少年时代,就刻苦攻读许慎的《说文解字》,对其所收的9353个字及其解说、对其163个小篆的古、籀文异体等,都烂熟在心。这样,由于他有了精通《说文解字》基础,进而便能够精研金石甲骨、文字、音韵和训诂学。用这种“以许书以溯金文,以金文以窥书契”的治学途径,他从26岁执教起,仅在前十年,就写出了100多万字的著作(其中包括诸子笺证、古文通古笺等)。对先秦重要典籍,都进行了攻读和研究,并从各类先秦古籍找到了共同规律和相互联系,触类旁通,融会贯通,一生写出了500余万字的著作,屹然自立一家。
先生还告诉我们学习《诗经》,不仅要从大处着眼,还要从细处着手。有一次他在课堂上分析了《小雅·鹿鸣》中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之句以后,便在黑板上写出了《诗经》中相关写鸣叫的诗句:鸟鸣嘤嘤(《小雅·伐木》)、雝雝雁鸣(《邶风·匏有苦叶》)、鸣蜩慧慧(《小雅·小弁》)、黄鸟于飞……其鸣喈喈(《周南·葛覃》)、鸡鸣胶胶(《郑风·风雨》)、萧萧马鸣(《小雅·车攻》)……
他说:“这里分别写了鸟鸣声、鸡鸣声、马鸣声、鹿鸣声,这都是用摹声词,展现动物的鸣叫声。这样写,有声有色,朗朗上口,这是《诗经》的艺术特色之一。”
我听了后心想:高先生举一反三的讲课,一方面说明他对《诗经》研究得何等深透,一方面则以一句为例,让我们明白“百句”,进而体味艺术创作的特点和规律,这也可以叫做“一句通则百句明”吧!课后,我与同学交流,大家都有同感。
他的创见颇多,常常用精心考据和有力的论据,去推翻前人的解释。每当此时,他总是先停顿下来,让同学们思考一会儿,然后便高声说:“据我的考证应该是……”如对《周南·麟之趾》的新说、《卫风·有狐》的新解,他不仅在课堂上讲,而且在著述中也加以论证,引起学界广为重视。
最令人难忘的是他对《豳风·东山》的讲授,这是一首服役人的还乡歌,写了这位长期在东山服役的人,迎着轻风细雨跋涉归来的感受和心情。高先生在讲解此诗时,先错落有致地进行朗读:“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然后,他把此诗译成白话诗:“我往东山去,好久不回家。我从东山来,小雨蒙蒙下……”当他读到这里,全体听课同学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大家都为高先生将此诗译得准确、自然、流畅、生动、简洁而又充满节奏感而震惊了。这首诗共四节,前四句是复叠的,就是在每一节都出现前四句。高先生说:“这种章节复叠是《诗经》、特别是国风中的又一特点,而《豳风·东山》尤为突出,这和《诗经》各篇都可以合乐歌唱有关,司马迁说孔子曾弦歌三百五篇。国风则带地方色彩,更有民歌风味,更适于合乐歌唱,往往是群歌互答,余音袅袅。”接着他有声有色地介绍古典乐曲(包括上古乐曲)的艺术特色,又说:“诗歌的节奏感、音乐美在我国诗歌创作中是一脉相承地继承着、发展着。”
高先生自己创作的诗词,继承和弘扬着民族诗歌的光荣传统。1964年初,他读毛主席诗词有感而创作了《水调歌头》一词。记得1993年12月,中央电视台为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00周年,播放了21集大型艺术片《毛泽东诗词》,用的就是高亨的《水调歌头》作序曲。当我从电视屏幕上看到“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眼底六洲风雨,笔下有雷声……”的字幕时,同时听到雄健奔放的配乐,一股暖流立刻流遍了全身。我想,先生如果能看到他的《水调歌头》作为《毛泽东诗词》艺术片的序曲,向全国各地播放,一定会无限欣慰。而他却在1986年2月2日永远离开了我们。
高先生一生把心血化为清泉浇灌了满园桃李,他那用心血凝聚的教学和治学精神,也将鼓励着一代又一代莘莘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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