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冷到热这也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

《不成问题的问题》剧照□本报记者 江丹

根据老舍短篇小说《不成问题的问题》改编的同名电影即将上映，其中导演梅峰、主演范伟已经凭借此片揽获包括金马奖最佳编剧奖、最佳男主角奖等诸多荣誉。借由此片，老舍这部一度被读者和图书市场忽视的小说也开始热了起来。

2万字，写了2个月

1942年，老舍完成《不成问题的问题》，这是他在小说领域的一次回归。在这之前的4年里，老舍的创作精力集中于通俗文艺和话剧写作。

老舍在自己的《三年写作自述》中坦言，之所以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放弃小说写作，是因为他不能允许自己不顾抗战的大局和需要而只是躲在书斋里写他原来的那一套，而不管懂不懂硬是写一些抗战小说，他却是热情有余，实力不足，所以他只能放弃小说。老舍说，放弃小说只是暂时的，“等我对于某个地方，某些人物，某种事情，熟悉了以后，我必再拿起笔来。”

1938年，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提出“文章下乡，文章入伍”，创办会刊《抗战文艺》。对抗战充满热情和决心的老舍投身其中，创作了鼓词《王小赶驴》《张忠定计》、京剧《新刺虎》《忠烈图》等，还有单弦、快板、太平调、河南坠子等通俗文艺作品。

放弃小说并没有让老舍感到轻松，在通俗文艺和话剧上所带来的硕果也没有让他高兴，相反，老舍开始察觉自己在创作后者时的种种不适，“说真的，写这种东西给我很大的痛苦”。

老舍说，通俗文艺并不怎么好写，它不准用典，不准用生字，不准细细描摹心理，不准在景物上贯辞藻，人物要写得黑白分明，就像老百姓心中所想的英雄或汉奸那样，要把故事放到一个老套子中间讲，“利用旧思想把民心引到抗战上来”，创作时则“要忘了自己是文人，忘了莎士比亚和杜甫，而变为一个乡间唱坠子的，或说书的”。

对于一向以知识分子自居的老舍而言，这样的通俗文艺创作过程是不快乐的，有时候甚至被它逼到想要“自杀”。“通俗文艺么？简直不敢写了，除非认准了这是非作不可，而且必须为它去牺牲——牺牲了文艺，牺牲了自己的趣味，名誉，时间，与力气！”

1941年，老舍在其《致西南的文艺青年书》中反思，抗战中，他的确写了不少东西出来，但能有几篇是真的好？“因此，在试验了不少篇鼓词之类的东西之后，我把它们放弃了。”

1942年7月，老舍说他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试着写一篇小说。之后，老舍闭门写作，完成其回归小说创作的第一部作品《不成问题的问题》，2万字，写了2个月。

脸谱化之后，细细描摹人性

“任何人来到这里——树华农场——他必定会感觉到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战争，和战争所带来的轰炸、屠杀与死亡。专凭风景来说，这里真值得被称为乱世的桃源。”

老舍在小说《不成问题的问题》的开头如是写道，尽管之前一直主张并践行文艺为抗战服务，但在新小说里，老舍似乎在刻意抹掉战争背景。在经历了通俗文艺的一系列脸谱化创作之后，对于这部4年之后的回归之作，老舍要仔仔细细写人性。在老舍看来，抗战初期，出于救国热情，文艺家们难免会有“似乎一喊抗战就必能胜利”的毛病，在亲身耳闻目染种种问题之后，他认为应该将高呼抗战变为深思默虑，“把种种问题提示出来，以求存善除恶，于艰苦中求改善，争取胜利”。

于是，在《不成问题的问题》里，老舍写了一个小人得势而正直人士却遭排挤的故事，写了一个国民贪利而没有为公观念的故事，希望能引起读者对自身的检视和对社会建设的思考。

在小说中，由于农场主任丁务源的经营问题，树华农场处于赔损状态，但是股东会议上，场长与股东们却不敢将矛头指向丁务源。一方面，这会涉及他们用错了人的问题，另一方面，他们明里暗里地接受了丁务源的很多好处。

“他们，连场长带股东，谁没吃过农场的北平大填鸭，意大利种的肥母鸡，琥珀心的松花，和大得使儿童们跳起来的大鸡蛋鸭蛋？谁的瓶里没有插过农场的大枝的桂花、腊梅、红白梅花，和大朵的起楼子的芍药、牡丹与茶花？谁的盘子里没有盛过使男女客人们赞叹的山东大白菜，绿得像翡翠般的油菜与嫩豌豆？

“这些东西都是谁送给他们的？丁务源！

“再说，谁家落了红白事，不是人家丁主任第一个跑来帮忙？谁家出了不大痛快的事故，不是人家丁主任像自天而降的喜神一般，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是的，丁主任就在这里坐着呢。可是谁肯伸出指头去戳点他呢？”

这样的丁务源是当时社会上一群人的代表，他没有任何理想，以至于永远不会发愁，坚持敷衍能解决一切，起码能使自己无忧无虑。这种敷衍，甚至战胜了较真——美国学园艺的尤大兴作为农场新主任的一系列改革不仅失败，而且他本人也被赶出农场，只有他培植和爱护过的果树结出了比往年更多的果实，可是“果子结得越多，农场也不知怎么越赔钱”。解剖刀，直指社会病理

后来，《不成问题的问题》被收入老舍的《贫血集》。著名文学评论家李长之给予这部短篇小说高度评价，认为它“是可贵的病理上的解剖刀”。时至今日，《不成问题的问题》里面的人物依然能找到它的社会原型。

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不成问题的问题》将于11月21日上映。在这之前，演员范伟已经凭借此片拿下第53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奖，众所周知，范伟为中国银幕贡献了诸多经典形象，但这是他首次问鼎影帝，导演梅峰也因此夺得第53届金马奖最佳编剧奖。除此之外，在第29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上，该片也备受好评，收获良多。

电影主创人员对老舍的这部小说推崇备至。梅峰之前也阅读过老舍的其他小说，但《不成问题的问题》是新看的，而且一看就眼前一亮，觉得它不太像老舍先生风格的作品，很有自己的特点和趣味，在人性描述时有非常深刻的洞见，决定将其拍成电影。

完美地诠释了丁务源一角的范伟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不成问题的问题》小说太牛了，“越看越有如芒在背的感觉，它真的是在通过一个农场来说社会。”

可就是这样一部小说，相较于《四世同堂》《骆驼祥子》《茶馆》《月牙儿》等老舍的其他经典作品，并没有得到它应有的重视。从1942年至今，在这部小说诞生70多年后，它才有机会亮相银幕，而更多的读者也是通过电影知道并阅读这部小说。

图书市场已经意识到电影能给小说带来什么。《不成问题的问题》被读者忽视，也一度被市场遗忘，在大多老舍作品的精选集中都不见其踪影，更没有出版发行过单行本。伴随着电影的热度，日前一部老舍的中短篇小说精选集《不成问题的问题》已经出版上架，小说《不成问题的问题》不仅被收入其中，而且成为主打。值得注意的是，这部小说精选集中，除了早已为读者所熟悉的《月牙儿》《我这一辈子》，以及正在为读者所熟悉的《不成问题的问题》之外，还有同样值得被读者所熟悉的《微神》和《断魂枪》。尤其是《断魂枪》，它是老舍于1935年创作的一部武侠短篇小说，那时候的老舍36岁，正在山东大学任教，他潜心书屋写作，尚未被战火打扰，心中还有武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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