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王家:家风传承中的女性传奇

现藏忠勤祠的刘太淑人传碑刻□本报记者苏向阳通讯员陈艳华

家风是家庭氛围、生活品质、文化素养、道德情操的综合表现,好的家风有赖于全体家庭成员的积极贡献,但母亲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创造者和传播者。过去中国人谈婚论嫁,对女方家庭最为看重的一条就是名声,因为这关系到日后家风的塑造和传承,尤其是在中国长达2千余年封建社会中男主外女主内的大环境下,母亲更是家庭精气神的主轴。

好家风的形成和维系一定离不开母亲。母亲在家庭中的角色最为复杂,夫妻关系、母子关系、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处处体现为人处世的艺术和智慧。优秀的母亲以自身为榜样,用她们的行为方式、思想观念向子女传授立身的原则,是子女社会化进程中的首任导师。母亲在家庭中的任务又十分繁重,衣食住行、孝老敬亲、抚育子女,样样都得考虑周全,卓越的母亲能在琐碎事务中向子女展现高超的生活技巧,为子女未来的生活打下基础。母亲还是与其他家庭成员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她的价值观和生活趣味构造了家庭精神生活的基本方向,贤惠的母亲能为子女树立健康向上人格提供最佳的标杆。

俗话说:“好女人旺三代”。这句话在新城王氏家族300余年“道义”“读书”的家风传承当中体现非常突出,在整个家族的发展过程中,女性靠“枕边风”“教子经”培育和维系了这个三百年兴盛不衰的文化仕宦望族,形成了新城王氏家风当中独有的以刘太淑人为代表的女性阃范。一个家族的发展历史中,出现一个贤良母亲从而带动家族崛起的例子,在中国从汉代以来2000多年的历史文献中比比皆是,然而,一个家族300多年长盛不衰,贤母良妻灿若群星,子孙后代能人辈出,综观齐鲁大地,只有新城王家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现在,就让我们拨开历史的风云迷雾,探寻一下新城王家家风传承中的女性传奇……

家教奇迹

十笏公齐拜祖母

明清时期,山东最著名的望族当属新城王氏,这个家族历经三百年辉煌鼎盛,先后出进士30名,举人52名,贡生158名,出仕为官者百余人,有文学著述传世者50余人。八世王渔洋一生文政兼从,主盟康熙诗坛五十余年,为官清正廉洁,被尊为“一代正宗”“清官廉吏”。明清之际,新城王氏家族被誉为“半朝王家”“齐鲁第一进士家族”。王氏从社会的最底层发展起来,在家族传承发展的关键时期,女性都起到过至关重要的作用。

刘太淑人是王氏家族第一位进士、四世祖王重光的夫人。她是王家女性的典范,是王氏家规族训的践行者和督导者,她的所言所行就是一部家规,影响和带动了王家优良家风的形成。

刘氏自幼受到良好的家教,其伯父刘溥官至山西道监察御史。嫁给王重光后,她侍奉公婆周到孝顺、做事有礼有节,公婆欢喜地说:“刘氏言行知礼,将来必定能使我家门庭光大。”王重光早年家境贫寒,却嗜书如命,勤奋好学,每天读书到半夜,拂晓时分起来继续读书。刘氏总是早起做饭、夜晚挑灯做女红,悉心照顾丈夫的生活起居。及至王重光渐有文名,被山东布政司、按察使争相聘请,刘氏则独自在家奉养双亲,粗茶淡饭,不辞劳苦。

得益于夫人刘氏的倾力相助,王重光于嘉靖二十年考中了进士,成为王家第一个进士。繁忙的公务使他无暇顾及家里,于是教育子女、奉养双亲的重任落在了刘氏身上。

王重光因公殉职后,家境一时陷入了困顿,刘太淑人仍始终按照丈夫“道义”“读书”的家训教导子孙。刘太淑人教子有方,6个儿子均功成名就,孙子辈考取9进士,名满海内。在家族具体的日常生活当中,刘太淑人让长子王之翰管理家政,次子王之垣率领弟侄读书,并且嘱咐家中女眷说:你们操持家庭事务,辛勤劳动,千万不能让你们的丈夫分心。

在刘太淑人的监督教导之下,6个儿子均取得功名,其中有2人中进士,1人中举人,3人为贡生；孙子辈中有进士9人,举人3人,贡生13人,不仅成才数量众多,而且成绩出众。次子王之垣加封为户部尚书,其子王象乾一人身兼兵、吏二部尚书,“半朝王家”由此而来；三子王之辅家“一门三进士”；孙子王象坤18岁参加乡试中解元,19岁成为王家最年轻的进士；另一个小孙子王象春取得会试亚元的好成绩。

刘太淑人九十大寿时,在外为官的子孙纷纷回来为其祝寿,于是“十笏公齐拜祖母”的故事被四里八乡的人们越传越远,都说刘太淑人教子有方,持家有道,王家果然门庭光大了呀!

阃范图说

言行事迹示范后人

刘太淑人在教子方面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和行为规范。不管生活有多困难,这位精明强干的刘老太太始终坚持了两件事,一是坚定地维护丈夫“道义”“读书”的治家理念,要求子孙辈道义立身,读书立世；二是将不多的资产集中起来用于儿孙们的读书所用。

这一信念一直影响着这个家族,成为了世代相传的家训门风。其后,王氏子孙刻苦攻读,互为师友,互为明镜,在不足300年的时间里,出现了30个进士,52个举人,诸生300余人。为官则洁身自好,忠勤报国；为文则华章斐然、著述等身,被誉为“江北青箱”,明清“齐鲁第一进士家族”。

王之垣做荆州府推官时,掌管刑狱,母亲刘太淑人跟随他住在官署中。每天他处理完公务回来,刘太淑人必定要问他有没有体恤宽宥百姓。

刘太淑人八十多岁时,每年诞辰,王之垣率诸子孙曾玄孙外孙子女百余人给老太太祝寿,老太太非常高兴,让王之垣写信给在外做官的子孙们,“尽心国事,勿念老身也”。有一年大寿,子孙回来的很多,老太太逐个询问每个人在外为官理政情况,并教导说“汝曹居官与吾治家一耳,宽则玩,严则怨,酌诸情理,靡不有济。”意思是说:你们在外做官,和我治理家庭是一样的道理,过分宽容容易玩忽职守,过于严苛则招致怨恨。所以遇到事情一定要酌情考虑周全。子孙都谨尊老太太教诲。

刘太淑人临终前还告诫子孙:不要做有损自己声誉的事情,辜负了先人厚望；做事不要心怀二心,以防一事无成。儿子给她制作了丝质的寿衣,她觉得太浪费,“瞠目视之曰:惜也。”

新城忠勤祠内现存有“刘太淑人传”石刻,一组3块。石刻长约1.0米,高为0.33米。碑文由承德郎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正史讲官郭正域撰写。讲述刘太淑人相夫教子、积德行善的事情。集颜真卿的书法,颜书的端庄雄伟、气势开张,将刘太淑人的家教风范表现得淋漓尽致。当朝的大学士能为一个女人立传,我们可想而知刘太淑人为王家所做的贡献以及她的影响力。

碑文最后写道:“母德首孟母,然子与夫人一人耳,且不闻孟母年暨,孙氏有闻否。太淑人年几百,而诸子诸孙等上第,躋膴仕,拥旄秉节,几满海内。天道无亲,恒与善人,如江如海,为百谷王矣!”将刘太淑人与孟母并提,称赞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当时其家风熏染已经达于九州四海。

王之垣着人把母亲刘太淑人一生的言行事迹整理出来,绘成图册,即《阃范图说》,传给后人,成为王氏家族妇女传承学习的范本。到了王渔洋的母亲孙太夫人那里,仍然把《阃范图说》奉为至宝。孙太夫人曾经用它教育家中的女眷,说:“我们的祖先以勤俭起家,不敢有丝毫懈怠,我自从来到王家,没有得见刘太小淑人,但仍有幸见到路太夫人(王之垣妻子),路太夫人在持家方面能够和刘太淑人相比,你们要向她们学习。”

灿若群星

贤母良妻薪火相传

自刘太淑人后,王家历代女性都以《阃范图说》作为做人做事的座右铭,300年间,在规劝丈夫、教育子孙方面的传世佳话层出不穷。

新城王家第六世王象贲的夫人毕安人,是工部尚书毕亨的孙女,淑慎端庄、贤德温婉。王象贲初任御史台,与夫人毕安人同住官邸,夫人常规劝他“国法不可玩,人心不可伤”。王象贲为官廉洁奉公,以其卓越政绩在朝中颇有名望,正是毕安人在其背后谆谆恳恳又默默支持的结果。刘太淑人也直夸象贲得了贤内助。

王渔洋的母亲对王渔洋为官处世帮助也很大,顺治十七年春,27岁的王渔洋赴任扬州推官时,他的母亲孙夫人送他到渑上(今淄博市东北),叮嘱他说,其要像先辈一样恪尽职守,报效国家(“汝少年为法吏,吾惧之。然扬故尔祖旧游地也。其务尽职守,以嗣前烈”。)王渔洋受教而行,在扬州五年为其一生的仕官和文学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王渔洋在扬州推官任上宽严有度,政绩突出,但任满考成的时候,却被定为“失出法严”,这时,他的母亲又宽慰他说“人命至重,汝但存心公恕,升沉非所计也。”毫不犹豫地支持和鼓励儿子心存公道宽恕,升官和降职都不必过多介怀。王渔洋谨遵母亲教诲,勤谨职守,最终得到了公正评价,经过吏部审核,王渔洋被定为合格,迁户部任职。

王渔洋的夫人张宜人也继承了家族的优良传统,她“事翁姑至孝。相夫以敬,御下以慈。”“廿余年甘苦忧患与(渔洋)共。”王渔洋的诗友许天玉侨居扬州,向王渔洋借资进京会试,王渔洋虽居官扬州,俸禄之外不贪一钱,常囊中羞涩,夫人便脱下自己的手镯赠给许天玉作会试之资。张宜人病故时,王渔洋写了27首悼亡诗,其中就有“一官长物吾何有,却捐闺中缠臂金。”巡抚都御史宋荦《西陂类稿》中记载张氏与王渔洋成亲后“事翁姑至孝。相夫以敬,御下以慈。其周恤公之戚友族党有脱簪赠佩之风。”又说“廿余年甘苦忧患与(渔洋)共。”因此“公每出使,必有诗寄之。”“其卒也,(渔洋)悲悼逾至。自赋挽诗数十首。”

新城王氏家族之所以能够出现众多的贤母良妻,除了家中女性世代以身示范,言传身教,还与其家族严格的闺门女训密切相关,通过王渔洋的祖父王象晋的做法,我们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王渔洋曾经说:“祖父方伯公(王象晋)家教很严,闺门之内严如朝堂,曾经以先高祖刘太夫人《阃范图说》教育家中妇女,使她们凛然知晓礼仪。”(《王士祯年谱》:“方伯公性严重,闺门之中俨若朝典,子孙辈稍失意,辄跪之庭,母闻之,必旁皇立侍,方伯公不意解,则不敢食。”)王氏家族重视女训,对家中女性进行文化和纲常教育,这对整个家族子弟教育和优良家风的传承必定会产生潜移默化的重要影响,这也许就是新城王家这个齐鲁第一进士之家,优良家风传承300年而不堕的根基之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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